空气中水气蒸腾,黑云压城传来阵阵奔雷。
司马攸安排宗正嵇喜与我守在门口,任何人不得入内。
宗正贵为九卿,掌管皇帝亲族或外戚勋贵事务。
嵇喜就是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贤之首嵇康的哥哥。弱冠时就成为司马攸的幕僚,所以名士们鄙视其俗不可耐。
阮籍打心底瞧不起,看嵇喜时翻白眼,看到嵇康就转为黑眼珠。
吕安对他也不屑,拜访嵇康不遇,嵇喜客客气气地招呼他进屋坐。他不肯,只在门上写了一个很大的“鳯”(“凤”的繁体字)字就走了。嵇喜心想凤是吉祥之物,以为他是在恭维自己,很高兴。意思却是嵇喜是个“俗”人,字拆开来就是“凡鸟”二字,讽刺嵇喜不过是只平庸的凡俗的鸟。
嵇喜是当世之才,对名士们的鄙视毫不在意。讽刺回怼道你们贵为名士高人一等,羽化登仙之前离开柴米油盐酱醋这些俗物也不过得安宁。整日躲在山林里是高雅,我还觉得市井瓦肆繁华热闹的都市生活才精彩。说难听点,你们就是逃避现实的困难,孔夫子在乱世中驾驭好马周游列国都不为艰难,你们就被这点困难给吓倒了?
(达人与物化,无俗不可安。都邑可优游,何必栖山原。孔父策良驷。不云世路难。)
名士们少装什么大尾巴狼,你们瞧不起我,我还瞧不上你们呢。
一老一少守在门口。
屋里,王济把初审的相关情况报给贤王司马攸,两人窃窃私语咬耳朵声音极小,什么也听不到。
贾南风趾高气昂地来了,我们两人拦住她的前路。嵇喜坚决不让,我也打心底讨厌这个残忍的妖妃,尽忠职守站在门前。
“在我东宫还敢拦我的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看着白发苍苍的宗正嵇喜,低头不见抬头见,与宗正闹翻在皇帝那里也不好全身而退,再者还是老人,更不能造次,于是把矛头对向我,“哪家的野小子,给我让开。”
“奉齐王之命~”话没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了下来,正巧阴沉的苍天放出第一声惊雷,众人一时间不知雷声重还是耳光声重。
打完人还是一副高傲的样子,拿鼻孔看人。
我要被气炸了,别看我才十二岁,但在军营里磨练的一身好武艺,双拳攥紧,上去一顿暴打,肯定能把贾南风送上西天。
我捂着火烫的脸颊,求助王济的下一步指示。
他快步跑到门口,蹲下关心我的伤势,朝着太子妃怒吼:“他是我的小友,按照齐王的指示守在门口,有什么错,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打这孩子,你给我道歉。”
贾南风云淡风轻地笑起来:“上梁不正下梁歪说的真没错,果然是没规矩的很,整个东宫是我太子妃的,谁敢在这里撒野?主子没大没小大呼小叫,小奴便敢在东宫拦太子妃的去路,教教你们在我的地盘毕恭毕敬。”
她的笑声瘆人,看样子她已觉得王济是支持死对头司马攸的,没有争取的价值,那就撕破脸吧。
惹不起王济,她举起手又要打我。
司马攸抓住了她的手臂:“别犯浑了,给自己留点脸面吧,你发怒的样子真丑。”然后托嵇喜赐我千钱,再带我找予以诊治。
其实,贾南风不是很丑,就是矮了一点,黑了一点,嘴巴如血口一般要吃人。五官还是可以的,不然她的妹妹贾午怎能和美男子韩寿有一段窃玉偷香的风流韵事。就是妒忌强悍太重,动不动就发脾气,凶神恶煞吓得不敢正眼瞧他,瞧那一副刻薄恶毒五官扭曲的样子,自然感觉丑陋非常。
司马攸已和王济商量好对策,约定贾南风放弃太子妃之位,废为庶民的话,保全她的性命。如果贾南风仍是肆无忌惮、不加节制,哪怕鱼死网破,也要将她绳之以法。
贤王之贤,拥有如此多的支持者,就是主张推行仁政,处理政事结果柔和仁义,令人心服口服,士族百姓都会受益。
“齐王,你在我东宫调查出个所以然了吗?我堂堂东宫,被你们以调查为名搅得天翻地覆,现在请你们滚出去,休怪我不客气。”
“太子妃,给你体面,却不要体面,我原以为你好歹出自名门世家,怎习得如此混不吝。”司马攸的失望溢于言表。
“哟~你就觉得女人都得像你家贾褒一样,只会三从四德、一味顺从,我可不屑做这种小女人,我娘教我做的是巾帼红颜。”
“巾帼红颜,少在这里装腔作势美化自己了,你干的那些腌臜龌龊事,上不得台面,本来齐王仁慈,德不配位的话引咎为庶人就不再追究,念在你父亲贵为国公,你年少无知,打算放过。你如此一意孤行,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贾南风笑的花枝招展,司马攸和王济在秋风中凌乱。
“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我呀~我可是太子妃,你让我自愿成为一个百姓,贾褒的迷魂汤给你喝迷糊了。我大好前程不要了,让给你,你没事吧。”
“贾褒是你姐,你对她尊重点。我是为了你好~”
“得了吧,为了我好,你是为自己好,想当皇帝想疯了吧。”
司马攸心里一肚子话想咆哮倾泻出来,但理智告诉他,储君之事极为敏感,如果气急败坏,言多必失,必将毁于一旦:“陛下委任我调查此事,我必须查的清楚明白,你做的残忍不义之事,何止李夫人一人,你就不怕报应吗?门前帮忙的孩子,何其无辜,我们在这里,你都无缘由地施以暴力,你做主时,还得赶出多少惨无人道之事。”
“成者王侯败者寇,你呀~妇人之仁,顾念宗师,又惦记士族,平衡老百姓,你累不累,你样样都想顾好,其实什么都顾不好。老娘,今天教教你什么是杀伐决断。”
司马攸幼年就崭露头角,司马懿评价其为孙辈中第一人,一直以来才能和威望都超越哥哥司马炎。性格温和,亲近贤才,从未有人质疑其能力。
没想到三十二岁正春秋鼎盛的时候,被二十三岁的贾南风指责教训。太子司马衷憨傻无能,如果太子继位,未来实际主宰天下的必是太子妃贾南风。
两个人之争,正式升级为皇位之争,两种路线之争,左右大晋未来的国运。
贾南风飞扬跋扈不知悔改,必将追查到底、严惩不贷。而司马攸满腹经纶,岂能被她的歪理所驳倒,一番慷慨陈词能否叫醒这个装睡犯浑的妒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