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熟,地处平原,位于长江南岸,与历阳郡隔江相望,距离京城建康有一百五十里之遥。
咸安二年,十月十五,北风呼啸,一无阻挡,肆虐横行。
一团团阴惨惨的乌云在天空中像铅块一样,沉重而又徐缓地移动着,使这座小城更显得阴冷潮湿。
王珣骑在马上心事重重,不紧不慢地踏着坑洼不平的青砖路前行,五门校尉率军巡逻,向他施礼,他也恍然不觉。
因为他感觉大司马桓温的身体和思维每况愈下,且行事越来越难以让人琢磨。
就说三个月以前,重病不起的简文帝司马昱连下四道诏书让他进京代天主政,他不为所动。
自己苦劝都劝不动他。
他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既想得到又想体面。
这么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就这样轻易放弃了,你不是做梦都想当周公,甚至想当皇帝吗?
王珣又想起了桓温第一次北伐和第三次北伐。
第一次北伐他当然没赶上,那一年王珣才五岁,但也听说了,桓温北伐大军打得猛将如云的氐秦全国满地找牙,屯兵灞上遥望不足三十里外的长安城时,他停滞不前了。
第三次北伐王珣亲历,又是打得鲜卑白虏溃不成军,在离邺城不足百里的枋头,半日的距离,又按兵不动了,谁劝也不听。
两次都是离胜利一步之遥而由于他的优柔寡断,演变成了两次几近全军覆没的大败。
其实跟这次简文帝四道诏书请他进京都是一个道理,在大晋这颗成熟的果实唾手可得之际,而且是白送的,他再一次掉了链子。
最后简文帝遗诏立了司马曜为太子,王珣熟悉的那个下邳校军场的陈望,在简文帝驾崩当天就力排众议,扶司马曜登基。
关键是陈望所说的话都让人无从辩驳,是啊,皇帝驾崩太子继位这是千年礼法旧制,天经地义!
谁出言反对,谁就是奸佞之臣。
然后把桓温高高的捧起,轻轻地扔出了权力圈子之外。
高明啊,陈望。
王珣不禁想起了那个斜风细雨的晌午,那个血流成河的阅兵台,还有那个轻描淡写中斩首九十九人,心狠手辣的嗜血小狂魔。
唉……如果大司马接诏就统兵进京,面见司马昱,授意他下遗诏禅让,哪还有司马曜什么事儿啊?
到时接过玉玺,登基称帝,改朝换代,这些跟着你出生入死,兢兢业业,忠心耿耿的属下不也就成了开国元勋了吗?
想到这里,王珣仰天长叹,心道,桓温绝非明主,唉……
但大晋除了他还有其他能人吗?
不知不觉中已来到县城府衙门口,勒住马匹,跳下马来。
将马缰绳扔给了守在门口的卫兵,快步走了进去。
来到大堂上,温暖如春,堂上两个炭火炉烧得通红,上面的铜壶里滋滋地烧着热水。
远远看见了虽然年过六旬,但依然是大晋头号猛男的桓温。
他怀里抱着刚满三岁的小灵宝,正在逗着玩儿,远远看去,已经不像是个叱咤风云,雄霸江东的大司马,倒是越来越像个一团和气的邻居富家老翁了。
看着王珣走进来,桓温笑着招手道:“元琳,来来来,外面是不是变天了?”
王珣快走几步,躬身施礼道:“拜见大司马,外面北风突起,天气乍寒,还望多添些衣物啊。”
“哦,我已经五天没出门了,哈哈。”桓温大笑着,边攥着小灵宝的手,和他挥舞着手里的小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