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彪之向桓温躬身道。
“哦?尚书令大人,先代何人有迹可循?”桓温心中一喜,暗赞道还是大儒博古通今啊。
王彪之心道,抄作业你不会吗?你所行之事不就是伊霍之举吗?
于是朗声道:“治书侍御史何在?”
治书侍御史(掌管图集文书)慌忙出列道:“卑职在!”
“取《霍光传》来!”王彪之吩咐道。
“是!”治书侍御史赶忙跑出了大殿。
大殿文武百官连同桓温皆是饱学之士,尤其是桓温想起郗超去年订计时就提过伊霍之举,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大家心中不由得暗暗敬佩王彪之的真知灼见。
不多时,治书侍御史捧着《霍光传》就跑进了太极殿,交给了王彪之。
几名威望素著,博学多才的江东大名士,像国子学博士孙绰、祠部尚书袁宏等人凑了过来,与王彪之、谢安一起研究了《霍光传》。
不多时,就制订了一套合理的废掉皇帝程序。
大家回到班列中,按官阶站好位。
请出了大晋第一寡妇褚蒜子,正式宣布了废掉司马奕,并封桓温为首席迎立顾命大臣,率领文武群臣迎立司马昱。
褚太后讲完话,桓温偕众文武跪拜叩首。
废的正式程序走完了,下一步就是到琅玡王府迎接司马昱的程序了。
大家跟随在桓温身后走出太极殿,刚走到殿外高高的汉白玉平台上。
远远看见司马奕在荆州军兵的看护下,身着白帢单衣,佝偻着身子,上了牛车。
在衣甲鲜明,刀枪明亮的军兵簇拥下,出了神兽门,离开了皇宫。
秋风萧瑟,天高云淡。
空中不时传来了大雁南飞的叫声,更显得冷清凄凉。
此时此景,近乎于半数的文武官员不顾桓温在场,跪倒在地,哭拜辞别。
哭罢,大家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太阳还是照常升起,历史车轮依然滚滚前行,生活还得继续。
由太仆卿亲自驾着天子乘舆,桓温骑马紧随在后,他身后是尚书令王彪之,尚书仆射谢安,再后面是文武百官。
銮辂、九旒、华盖、左纛、羽葆、鼓吹、班剑、虎贲等各种卤簿仪仗,一应俱全。
箫鼓喧天,钟罄齐鸣,吹吹打打,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出了台城东阳门,直奔位于雀湖之畔的琅琊王府。
接到司马昱后,大家又回到了太极殿上。
司马昱站在他站了二十三年的位置上向龙案摆放的玉玺一拜再拜,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就像当年刘备刘玄德登基时一模一样。
满朝文武都以为他是感受到了组织上的温暖,感动地痛哭流涕。
但只有司马昱自己心里烂明白。
他从永和二年(公元346年)被褚太后任命为宰辅,录尚书事,总揽朝政到现在,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打压荆州的桓温。
只要桓温想做的事情,司马昱就不同意,只要是桓温的敌人就是他的朋友。
桓温多次提出北伐,司马昱就反对,他宁可任用褚裒、殷浩、谢万等手无缚鸡之力只知清谈的大名士率军北伐,也不让桓温去。
结果可想而知,北方如狼似虎的游牧民族打得大名士们落花流水。
而他打压的桓温二十多年来却越压越牛,牛气冲天的现在把皇帝都敢拉下马了。
司马昱擦拭着眼泪,看看身后的文武群臣满眼期待的目光。
再看看身边这位似笑非笑,紫目不时闪着精光的桓温。
他是真心不想坐上那个古往今来令无数英雄豪杰梦想的龙榻。
司马奕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孩子对桓温从来都是唯唯诺诺,就这样还是被桓温搞下岗了。
他的今天,或许就是自己的明天。
而自己跟桓温斗了这么多年,如果是自己下岗,那下场可比司马奕惨多了。
想到这里,刚刚擦干净的泪水,又像决了堤似的流了出来,泣下沾襟。
从来都是一副凶神恶煞、暴戾恣睢的桓温,今天罕见的流露出了温情一面。
他紫面微眯,国字脸上带着微笑,低语催促道:“陛下,还请顺应天命,早登大宝,受我等拜贺。”
司马昱立刻感觉桓温笑里藏刀,让他更感觉到登上这个皇位就是登上刑场了。
但是你能不登吗?
这是组织的关怀,革命的需要,给你肩上压担子。
在眼前这个桓温控制下的皇帝不好当?
那是自然!
如果好当的话,这个皇帝还轮到你来当吗?
司马昱在桓温眼神的催促下,怀着比上坟还沉重的心情,慢慢向丹樨上走去。
当他坐在龙榻上,接受文武百官跪拜朝贺时,司马昱正式加入了这个世界上最高危的职业——皇帝。
史称:晋简文帝,庙号:晋太宗。
登基大典是非常顺利的,因为这些年来司马家的皇帝们大都短命,太极殿上四朝、五朝乃至六朝元老比比皆是。
大家对这个程序是非常熟悉的,闭着眼就能做完。
接下来就是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咸安元年。
司马昱的母亲名叫郑阿春。
所有带着春字的地名为了避讳犯忌,都改了名字。
其中兖州刺史辖区内的淮水重镇寿春就改名为寿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