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不就是被后世名人及史学家称作“功盖诸葛第一人”的王猛嘛!
陈望一直有这么个想法,穿越而来一趟不容易,有生之年亲自去乱世中的革命圣地长安看看。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入夜,北风依旧,吹得树枝树杈发出哨声,一阵比一阵猛烈,窗棂咣当咣当作响,加上沙子打在门板、外墙上的声音,交相呼应,此起彼伏,构成了一首奇特的冬夜交响曲。
熟睡中的陈望猛然闻到了一股烧柴火的味道,睁开眼后,茅草屋内漆黑一片。
但见窗棂外却是火光冲天。
然后,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浓烟吸入他的口鼻中吞入肺里,呛得他喉咙里一阵剧烈咳嗽。
心道不好!这是失火了!
陈望顾不得穿鞋,身着单薄内衽衣跑到门口,推门却推不动,原来被反锁上了。
不由心中大急,回头看了看,放在地上的炕几,赶紧过去拎了起来。
拼命用力砸了数下,将木门连同门框砸了下来。
逃出来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茅草屋外空地上,已是一片刀光剑影,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几十人围着一人激烈地厮杀在一起。
火光中,凝神看去,被围在中间的不正是周全嘛。
再看隔壁小茅草屋门口,广陵公府的老家人已然倒在血泊之中。
陈望跑过去,将老家人从地上扶起,喊道:“老伯,老伯!你怎么样?”
老家人胸口汩汩流血,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陈望心中悲痛不已,老家人陵园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朝夕相处,伺候自己四个多月了。
他轻轻放下老家人,站起身来,回头看两间茅草屋顶已然火势冲天。
再看向打斗的人群。
一帮身材健硕的彪形大汉,身穿黑衣黑裤,头缠黑布,清一色的钢刀在火光中闪着耀眼光芒。
正在不断地劈向周全。
陈望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如此砍杀,忽然想起了他很小的时候在厨房里,看见爸爸拿着两把菜刀有节奏地在案板上剁猪肉馅。
而此刻,这些刀也是有节奏地上下剁着一个人!
不禁浑身的汗毛孔立了起来,为被群殴的周全捏了一把汗。
只见周全深灰色的身影在火光中持一柄银白色长剑,剑光霍霍,矫若游龙。
那柄长剑雪亮耀目,上下翻飞,在火光映衬下剑锋如火炉里迸发出片片火舌。
这柄剑陈望见过,问及周全,他说叫做白虹剑。
陈望闲来无事翻阅书籍查找,知道了这柄剑是一把名剑。
白虹:孙权所藏六柄名剑之一。
晋.崔豹《古今注》:“三国吴大帝孙权有六柄宝剑,一曰白虹,二曰紫电,三曰辟邪,四曰流星,五曰青冥,六曰百里。”
不多时,黑衣大汉倒下一批,又上一批,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凛冽刺骨的寒风送来了一阵阵血腥气息,扑鼻而来,加上烟熏火燎,呛得陈望咳嗽不止,又带上恶心,不住地呕吐起来。
围着周全厮杀的几名黑衣大汉听得声音,转头看见了陈望,他们中跑出了几个人持钢刀向陈望跑来。
陈望心下大惊,虽然自己经历了下邳血腥场面和虎牢关大战,但那时的自己是绝对安全。
现在可不是这么回事,心道不好,我穿越来不是来挨刀的,我是来打胡人建功立业,来领略魏晋名士风采,见识风土人情的……
陈望想转头跑,后面是大火熊熊的茅草屋,向山上跑,那是父祖陵墓,不敢惊扰他们在天之灵。
山下的路又是他们厮杀的方向,正不知所措时发现前面有一具黑衣尸体,赶紧跑过去捡起他身旁钢刀,想要抵挡几下。
钢刀份量颇为沉重,陈望双手握住刀把,看着扑过来的三名大汉,钢刀举过头顶,口中大喊道:“杀…...”
但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闭上了,亲手杀人?杀只鸡他也是不敢的,做做样子而已。
耳边感觉到对方钢刀带着风声向自己袭来,不由自主地横刀向头顶阻拦,但并未感觉刀落下来。
也未感到自己门户大开的身体有何痛疼感。
只听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道:“广陵公,勿惊,人已了结。”
是周全,是周全的声音!
陈望猛地睁开眼睛,果然见周全站在自己跟前,倒提滴血的宝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三名黑衣大汉已经中剑倒地。
再抬头看向其他地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尸首。
陈望长出了一口气,忽然感觉到自己撅着屁股躬着身子,难看地举刀在头顶,颇为不雅。
赶忙将刀扔在地上,直起身子颤声道:“都……都死了?有没有留……留活口?”
“广陵公,并未吩咐。”周全话语生硬,慢吞吞地道。
陈望定了定神,赶忙俯身用手试身边的三名大汉鼻息,确实已经了无生息。
又跑过去试了试远处的几具尸首,亦是如此。
周全在后面道:“不必试了,一个没活。”
“唉……留一个问问嘛,从哪里来,谁派来的,哪怕是听听口音也能分辨一二嘛。”陈望不无可惜地叹道。
“下次吧。”
“什么,什么……下次,老周唉,你还想下次,你……”陈望哭笑不得。
惋惜了一阵子后,陈望解开了一名黑衣大汉头上蒙的布巾,一见发髻向上盘在头顶,两端稍稍隆起内里凹下,宛若牛鼻子状
发髻中间还插了一根木簪。
他回头对周全道:“这是牛鼻子道士,老周,你也找几具尸首看看。”
周全正在尸首身上擦拭他的白虹剑,闻言插入剑鞘挂在腰间,四下里看去了。
两人看了一阵子,得出一个结论,全都是牛鼻子道人。
陈望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得想到了五斗米教。
思忖了片刻,他对身边的周全急道:“老周,你给我来一剑!”
“哦?”周全眯起三角眼,不解地问道:“此是何意?”
正在这时,山下传来纷乱的马蹄声和车轮声夹杂着跑步声。
有一大队人马举着火把赶了过来。
远远看见,后面跟着许多军兵推着几辆救火用的喷水木车。
陈望更加着急了,冻得牙齿发颤,催促着问道:“你快点啊,就……就是那种不是很痛,而且伤势流血不少,但无大碍的那种,拜托你会不会?”
“会是会,但谯国夫人——”周全支吾道。
“哎呀,你快呀,听我的。”陈望严厉起来,下令道。
周全只得拔出剑来,只见剑光一闪,陈望眼前一花,屁股后面一片冰凉。
陈望用手抹了一下后面,一手鲜血,不禁苦笑着责备道:“你,你,唉!老周,怎么是这里……这多不文雅,我怎么如厕,且一看乃是转身逃命被人砍伤……”
此时,大队人马身着建康六部尉服饰的官兵和差役们已经赶到。
一名大胡子六部尉将领非常干练,有条不紊地指挥手下救火,收拾地上尸首。
安排完毕后,才下了战马,快步来到陈望跟前躬身施礼道:“末将东部都尉参见广陵公,救援来迟,还望恕罪。”
陈望站起身来,摆手道:“将……将军,贵姓,请……请起。”
说话间才感到了刺骨寒意,上下牙不由自主磕碰起来。
副都尉赶忙解下身上披风双手奉上,边恭谨地回道:“末将卞耽”
陈望顾不得客套,赶紧接过,紧紧裹在了身上。
定了定神,想到了东晋初年的名臣卞耽,,遂问道:“卞忠贞公是……”
“正是先父。”卞耽躬身答道。
陈望肃然起敬,点头道:“哦,哦,失敬失敬。”
卞壶是东晋第二代皇帝也是唯一一名圣君的司马绍老师。
为人刚正不阿,忠孝节义,是东晋赫赫有名的人物,死后谥号:忠贞。
就连现在的这个不思进取的皇帝司马奕看过卞壶著作后,在朝会上都当众夸赞道:“ 忠则顺天,孝则尽命;守忠死国,孰不起敬?”
陈望看着远处正在忙碌着灭火的军兵们又问道:“卞将军,现在是什么时辰?这些行凶放火之徒可有人认得?”
“回广陵公,此时已过寅时中,刚才看了看这些黑衣人发髻,好似道士一般。”卞耽躬身答道。
陈望叹道:“唉,道士也是出家人,怎会干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是,是,天亮之后,末将禀明六部都尉,定会查验清楚,给广陵公一个交代。”卞壶躬身答道。
“好,好,辛苦你们了。”
说话间,火势已经渐渐熄灭,茅草屋屋顶焚烧殆尽,只剩下了断垣残壁。
陈望又道:“还请再派人知会丹阳郡衙,请他们派人来修葺一番。”
“末将接到失火禀报后,已派人通知了丹阳郡衙,应该快到了。”卞耽捋着大胡子道。
说话间,天色已亮,东方鱼白。
只听远远的山下又响起了车马的声音。
不多时,来到了陵园前,陈望一看,是广陵公府的牛车。
车下跑步而来的是十几名体态魁梧的骁锐营军兵,当然现在换上了家丁服饰。
牛车停下后,掀开车帘,车上走下来了裹着裘皮大氅的司马熙雯和陈胜谯。
映入二人眼帘的首先是烧得乌黑的断垣残壁,再就是军兵堆在一旁的尸体,满地的血渍。
卞耽赶忙跑步上前,躬身施礼道:“末将东部都尉,参见谯国夫人!”
司马熙雯多年跟随太尉陈谦,见惯了尸横遍野的沙场惨状,还亲历了惨烈的谯郡保卫战。
这种小场面对她来说是小意思。
她连看都没看卞耽,快步来到陈望身前,边上下打量着边焦急地问道:“望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快让我看看。”
说着,伸出修长白皙的双手抚摸着陈望的头发和脸庞。
陈望不好意思,心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把我当小孩子了,我好歹也是广陵公。
他赶忙躬身施礼趁机躲开了司马熙雯的手,颤声道:“让大娘担心了,儿没什么事儿。”
司马熙雯不以为意,伸手搀扶起陈望,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拉着陈望就往牛车上走,边唠叨道:“看看把你冻的,脸色煞白,快跟我回府去。”
刚转身走了两步,陈望身后的陈胜谯惊呼道:“哎呀,血,老弟身上流血了!”
“啊?”司马熙雯花容失色,惊问道:“哪里,你哪里受伤了?”
“无碍,无碍,只是皮外伤,就是后背……”陈望边狠狠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周全,边嗫喏着回道。
“噗……”陈胜谯掩嘴笑出声来道:“老弟,你这是临阵脱逃呀。”
司马熙雯狠狠地白了陈胜谯一眼,陈胜谯忙止住了笑。
她转到陈望身后,和陈胜谯两人仔细观看起陈望的后背。
见陈望裹着卞耽的黑色披风,披风下摆正在向下滴血,二人又转头看陈望刚才站的地方,又是一滩已经变成黑紫色的血渍。
这可了不得了,司马熙雯洁白的脸上腾得涨红了,她手指着站在旁边的卞耽怒吼道:“你,你叫什么名字?你们就是这么守卫京师的吗?我要禀明陛下,格你官职,下,下诏狱!”
陈望赶忙劝道:“大娘,卞将军他们来的还算是快,儿并无大碍,算了算了。”
卞耽在一旁垂首侍立,不敢吱声。
司马熙雯盛怒之下,又看见了另一边的周全,手指着怒斥道:“周全,你是来干什么的?怎么如此无能,令广陵公受伤!你,你,你给我滚——”
“哎哎哎!”陈望赶忙摆手急道:“大娘,这些人全是老周杀的,您误会了,要不是老周,儿恐早就见不到您了。”
陈胜谯也在旁劝道:“母亲,先让陈望上车吧,这儿这么冷,回府再说嘛。”
司马熙雯这小暴脾气,一经点燃,那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陈望心道,怪不得刚去洛阳太尉府,听到后院司马熙雯的河东狮吼,怒骂杜炅、孙泰,洛阳那些大名鼎鼎的文武官员皆惶恐失色。
“你,你给我把荀蕤叫来,”司马熙雯余怒未消,手指卞耽吼道:“广陵公在此守陵,你们竟然未派人加以保护,我倒是要问问他,太尉尸骨未寒,你们六部尉就如此轻视我们广陵公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