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大军在枋头还真是遇到了困难。
作为东晋著名军事家、政治家的桓温,考虑到了所有的意外突发事件,但没有考虑到两件事。
第一,河道如果无法按预定计划疏通怎么办?
第二,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因为鲜卑白虏中死了慕容恪,还有他的五弟,军中奇才——慕容垂。
黄河岸边,枋头大营。
炊烟袅袅,灯火通明。
中军大帐中,桓温坐在正中座榻上,一边用手掰着胡饼扔进铜碗里,同时脑海在急速转动着。
他何尝不想兵临邺城城下?
但袁真那小子到现在都没攻下小小的石门,全军的粮草都被卡在那里了。
现在该怎么办?
桓温掰完了一张胡饼,抬手示意旁边亲兵加热水。
亲兵会意,从炭炉上取过烧水壶,把冒着热气滚烫的开水泚进铜碗里。
桓温拿着调羹快速搅拌,胡饼里的醋汁盐巴融进碗里,变成了红褐色。
两晋时期战斗部队主粮就是烙的胡饼,为了增加一些滋味,烙好后在醋加盐的汤汁里浸泡,再晾干。
这样,既能保存的久,吃起来加上开水还有滋有味有颜色。
桓温吃了一口胡饼,咀嚼着,还挺有嚼头,看着正在唏哩呼噜吃着胡饼喝着汤汁的众文武道:“诸公,我袁真那边我想分兵协助他打通石门,可否?”
长史车胤放下铜碗,擦了擦胡子上的醋汁道:“大司马,卑职以为不可,一则我大军不辞辛劳来到枋头,士气正旺,邺城近在咫尺,分兵则不利主力大军攻克邺城;二则,石门现已是孤城,以袁将军之勇略攻克乃是时日问题。”
车胤乃荆襄本地大名士,后人编的《三字经》中“如囊萤,如映雪,家虽贫,学不辍”之句,说的就是他。
成语“囊萤夜读”的那一位,深受桓温倚重。
他的话,大家就算有异议,也不辩驳,何况他说的也有道理,于是纷纷点头称是。
桓温默默地吃着胡饼,也觉得说的没有问题。
黄河岸边的小小石门,弹丸之地,而且已属于大晋境内的后方孤城了,应该很快入手嘛。
于是决定冒冒险,遂下令道:“我们先不急着进攻邺城,待袁真部打通石门后,前来汇合再打,粮草问题就近解决,段思啊……”
“末将在!”高鼻深目,身材魁梧的鲜卑人段思在座榻中站起,躬身答道。
他是鲜卑三大族(段氏、宇文、慕容)中的段氏鲜卑后人,因被慕容鲜卑团灭,投了东晋,效力于桓温麾下。
由他轻车熟路的做向导,也是桓温此次北伐的法宝之一。
此刻段思的身份其实就是“燕奸”,就好像桓温进村,段思带路,悄悄的进去打枪的不要。
桓温喝了口醋汤缓缓道:“你率一千人为前驱,由枋头向东至黎阳郡(今河南浚县东)周边,为大军找寻粮草。”
“末将遵命!”段思一揖到地领命。
桓温接着下令道:“李述!”
伏波将军李述站起身来答道:“末将在!”
“你率军三千做后应,确保段思部征粮侧翼安全。”
“末将遵命!”
两位将军三口两口扒了碗里的胡饼,出了大帐,各自回营准备去了。
三天后的早晨,桓温刚刚吃罢早饭,有军兵来报,说五里之外出现了燕军!
桓温闻言心中纳闷,慕容鲜卑还有人敢应战吗?
遂披挂整齐,出了大帐,来到临时建的塔楼上瞩目远眺。
朝阳里,北面平原上烟尘滚滚。
果然有数不清的鲜卑士兵在忙碌着安营扎寨。
凝神细看,对方大营中竖着两面红色镶嵌黑边的大纛,慢慢吞吞地来回摇摆。
一面大纛上由上至下书写着,一个大字是“燕”,两个稍小的字“吴王”。
另一面上面也是竖排写着“征南大将军”。
桓温冷笑一声,鲜卑白虏他只忌惮慕容恪一个人,心道,慕容垂上阵了,这厮不是被边缘化了吗?怎么又出现了,不管是谁,他们已经是惊弓之鸟了,不足为虑。
待袁真攻下石门,马上发起总攻,荡平对面。
桓温没有看错,是慕容垂来了!
在大晋侵略军直捣邺城,嚣张不可一世之际,闲赋在家多年的慕容垂见到邺城军民一片紧张忙碌,风声鹤唳。
他再也坐不住了,如果自己再不出马,祖辈们辛辛苦苦打造起来的大燕帝国,就真的完蛋了。
于是慕容垂穿上朝服,进了许久未来签到的昭阳殿上,面见燕帝慕容暐,叩首道:“请陛下允准臣率军阻击晋军,若战不捷,走未晚矣。”
慕容暐一看,心中诧异,哎呦?这真是个奇迹,在这种难以挽回的局势下,竟然还有人主动请缨,这不是去送死吗?
他看了看坐在身侧的叔祖慕容评,慕容评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道,谁愿意跑回东北老家去,那边冰天雪地,寒风刺骨,比中原大地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想去送死就让他去呗,打输了还是一个样,但万一赢了呢?
这俩胆小鬼当着慕容垂不好说出口,但显然已经心有灵犀了。
慕容暐当即换上一副兴奋地面容,勉励道:“吴王忠勇可嘉,朕心甚慰啊,邺城还有最后五万人马,都交给卿,卿还有何要求吗?”
慕容垂叩首道:“臣请范阳王慕容德为副,司空左长史申胤、黄门侍郎封孚、尚书郎悉罗腾、虎贲中郎将染干津参赞军机,随军出征。”
“准奏,准奏!”本来对革命前途一片悲观的慕容暐,苍白的面容上泛起了红晕,激动地道:“传旨,封吴王慕容垂为南讨大都督,使持节,都督河南河北诸军事,率军五万前往枋头迎击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