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佺期回到辅国将军府衙,进了内堂,有侍女过来帮他卸去袍带铠甲。
刚刚坐下,喝了口茶,一名亲兵进来报,徐州司马匡超求见。
杨佺期皱了皱眉,心道,这非常时期,你们徐州官员正在接受组织上调查,跑来找我干吗?不懂得避嫌啊。
刚想要说不见,但觉又不妥,毕竟匡超对自己还是有用的,多年前就表了忠心,而且去年一直追随自己在青州剿匪,战功卓著。
犹豫了一会儿道:“请他进来吧。”
不大一会儿,匡超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里,上了内堂,给杨佺期施礼。
杨佺期挥手道:“请坐吧,匡司马。”
吩咐人上茶后,屏退了左右。
匡超谢过茶后,呷了一口道:“辅国将军,昨日眼见得二公子可继任大位,可惜啊,都是那个陈安。”
“哼!”杨佺期冷着脸,鼻腔里发出似嗯似哼的声音,算是回答了。
“辅国将军容禀,建康传闻徐州要划归桓温管辖,供荆州大军北伐用,末将掌军,是主要跟大司马对接的官员,在这里真是如坐针毡,还望辅国将军相助,离开洛阳。”匡超脸上显出祈求的样子,环眼中充满期待。
“怎么?匡司马难道真的和柏大人之死有牵连吗?”杨佺期剑眉竖了起来,沉声道。
“哪有,哪有,嘿嘿……”匡超赔笑道:“末将追随辅国将军多年,岂能欺骗于您,只是末将有些私心,眼见得徐州就要划归大司马了,想早日回去处理公务,以免大司马责怪办事不力。”
杨佺期略略舒展了一下眉头,有些不屑地道:“你如此着急投靠新主子,不如去信让大司马出面调你出洛阳。”
匡超闻言,脸色大变,慌忙起身拱手,郑重道:“辅国将军误会,末将永远效忠于您麾下,绝无二心,即便是大司马接管徐州,末将也是辅国将军的人啊!”
“哈哈,”杨佺期轻声一笑,挥手示意他起身,想想匡超昨日在太尉府中堂之上坚定不移地表态支持二公子,心道,此人日后还是有可用之处。
只听得匡超又急急的道:“太尉也恐难以康复,大司马接管徐州后,若是末将办事不力,换上他的亲信替换末将,那末将也不能再为辅国将军效劳了。”
杨佺期边思忖着边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轻轻吐出一根茶叶梗,淡淡地道:“我明日面见刺史大人时再提提你们的事,不知道那个建忠都尉在陈安重刑之下,会不会乱咬一气……”
匡超赶忙道:“不会的,不会的,若真是此人所为,也与我也毫无干系。”
“嗯……”杨佺期刚要说什么,只见一名亲兵从前堂快步走来。
到了跟前,施过礼后,附在杨佺期耳边低语了几句。
杨佺期微一点头对匡超道:“我还有要事,你且回去等候消息吧。”
匡超起身,躬身一揖道:“末将告退,全仰仗辅国将军了!”
说罢,匡超转身退了下去。
杨佺期随即换上一身灰色粗布便装,戴上斗笠,叫了一名便衣亲兵跟随,出了辅国将军府的后门。
白马寺,始建于公元68年,汉明帝派人“西天取经”,为纪念白马驮经胜利归来而建,坐落于西雍门之外,宫城西面。
虽饱经战乱,尤其是西晋以来洛阳数度易主,寺中值钱财物被洗劫一空。
但好在胡人也有信佛的,他们只抢财物,并未对寺内僧人屠杀。
寺内香火得以延续下来。
位于白马寺最后面的一个大型建筑叫做毗卢阁,旁有一所幽静素雅的小院落。
青石板路,翠竹苍松,院里有三间不大的禅房。
正房里,桌案上的博山香炉中檀香袅袅。
柳绮坐在正中座榻上,轻摇着手中牡丹花卉丝织团扇。
旁边坐着一位须发皆白,满面红光的道士,身后站有一名眉清目秀的年轻道士。
正是杜炅和孙泰。
柳绮轻启朱唇道:“杜仙长,还有何良策吗?”
杜炅手捋白胡须,眯着眼长叹道:“哎……没想到啊,千里迢迢远赴中原,却被谯国夫人驱赶出府,贫道始料不及啊。”
孙泰在旁愤愤地道:“哼!师尊在江南人人奉若神明,上至官宦世族下至黎民百姓,救死扶伤无数,责无旁贷;然,江北几十年沦陷于胡人,这里的人果然是冥顽不化,愚鲁不堪!”
“我夫君之疾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恐难救治,听闻朝廷要派二位仙长过来,便马上修书建康,只为扶我儿上位,还望再图良策。”柳绮秀眉微蹙,轻声道。
杜炅沉吟道:“二夫人之意贫道在收到信后就已知晓了,要不然,我也不会来洛阳了,但听二夫人方才之言,他们已经拥立了长公子吗?”
“感谢仙长,”柳绮在座中欠身道:“我也没想到长公子会接任兖州刺史,所以还望二位仙长鼎立相助。”
“唉……木已成舟,这个……就难办了。”杜炅眯眼叹息道。
“我素知五斗米教在江南以及巴蜀声名远播,教徒众多,且仙长德高望重,法力深厚,还望尽力而为啊。”说罢,柳绮在座榻中再次欠身施礼。
“贫道为太尉做法疗伤未得成功,已失先机,不过办法也不是没有……”杜炅抬头看着顶棚,翻着眼皮,边琢磨边道。
“哦?仙长请讲,只要让二公子接任兖州刺史和广陵公爵位,要我怎么做我皆应允!”柳绮蹙起柳叶眉,一双美目闪着秋波,急切而又果断地道。
杜炅并未急着搭话,倒是后面的孙泰冷冷地接话道:“最佳的完全之策就是——长公子死!”
杜炅摆手制止道:“哎……休要胡言!我们教义以普度众生,救死扶伤,辟邪斗魔为主,怎能下此狠手。”
柳绮银牙紧咬嘴唇,思索了片刻,声音低沉而又决绝,“无甚不可!”
“此是下策,上苍有好生之德,若长公子知难而退,亦或是才德不足以胜任,岂不是更好嘛。”杜炅捋着白髯,缓缓地道。
“是,师尊补天浴日,德厚流光,宅心仁厚,非常人所及啊。”孙泰在后面不失时机的奉承道。
二人一唱一和,在柳绮眼里,杜炅形象更加高大了起来。
仙风道骨,老成持重,足智多谋,就像当世之姜太公重生一般。
柳绮放下团扇,垂下臻首娥眉,心悦诚服的倾身施礼,娇声道:“一切仰仗仙长了。”
站在杜炅后面的孙泰敏锐地看到柳绮露出了一小半白嫩的酥胸,连青红血管都清晰可见。
看得孙泰是血脉喷张,鼻子中差点流出血来。
“好说,好说,”杜炅微一点头,算是回礼道:“贫道与鲜卑燕国上庸王慕容评多年前有过交往,可修书一封,凭借外力助二公子上位。”
“哦?可是现在燕国摄政的大司徒慕容评?”柳绮欣喜地问道。
“正是。”杜炅点头道。
柳绮桃脸上顿时笑颜如花,抿嘴道:“还望仙长赐教,如何相助?”
“慕容评发兵进攻洛阳,长公子必将率众迎敌。”杜炅微笑道。
“哈哈,此计甚妙,师尊,陈望从小在宫中长大,他怎会打仗?一旦损兵折将,必然威信扫地。”孙泰在后面笑着挑起了大拇指。
“高明啊,仙长,”忽然柳绮又想到了什么,低语道:“不过慕容评肯来相助吗?”
杜炅胸有成竹地道:“这个无需担心,我素知此人虽身居高位,但依然唯利是图,摄政后更加贪得无厌,甚至开始卖官鬻爵,若事成之后,可以洛阳、野王等中原之地做交换。”
柳绮拿起团扇,边扇边想了片刻,面色轻松下来,点头娇声道:“我夫君一死,洛阳这四战之地也是易攻难守,放弃恐也是早晚的事情,我答应你便是。”
“哦,对了,二夫人,你信中所讲江北文武也有你的亲信,是…….”杜炅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