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天牢。
李景虽一身囚服,但仪容整洁,一头银发束得一丝不乱。此刻,他正扒拉着碗中饭,前面还摆放着四个小菜,吃的津津有味。
“想不到老太尉在这死牢中依然有这么好得胃口,佩服,佩服”。说话的是司徒王恩。
李景不理他,继续吃自己的饭。
司徒王恩也不在乎,还上手给李景倒了一杯茶。
“太尉慢些用,可以先喝口茶,别噎着了”。
李景还是不理他。
王司徒使了个眼色,让人端来一壶酒,倒上两杯,一杯递到李景面前。
李景一怔,而后继续吃自己的饭。
王司徒笑笑,端起另一杯一饮而尽。故意品了品道:
“好酒,东圃刘玲坊十五年的竹叶青,果然非同寻常“!
“十二年!十五年的竹叶青没这么大锐气“。李景终于开口,但还是没停下手中的筷子。
“不对啊,那老掌柜还敢骗我不成“。王司徒面露惊讶。
李景这才放下筷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最多十二年半,气是锐了点,喝着还成,劲已经很柔了“。李景很笃定。
王司徒这才转过身,拿眼看向一旁的一个跟班。
那跟班赶紧跪下求饶道:“司徒恕罪,本是按您意思去买的十五年陈酿,但如今城里不太平,好多达官贵人都跟皇上南巡去了,连带着好酒好货也都搬了不少去,今日刘玲坊最好就只有这十二年的酒。那掌柜说已是极品,就只得弄来这个,还没来得及回禀其中详细”。
说完就使劲磕头。
李景露出些许得意神色,竟给自己倒起酒来。
王司徒也不再理会那跟半小斯,只好笑着道:“若不是老太尉明察秋毫,今日竟要被这些下人给糊弄了”。
“老夫一个死囚,能喝这个,已是天大的难得,只可惜这偌大的京师洛阳,竟难得一壶十五年的竹叶青,看来丞相,和你王司徒等来治国,也不过如此啊”。
王司徒也自酌一杯道:“太尉,如不是你儿李珂提三十万幽燕大军兵临城下,数百年帝都何至于此”。
李景得意一笑,再饮一杯。
“既然都是因我而起,今日就该来壶毒酒好了,何必劳烦王司徒在这里陪我这个死囚犯对饮”。
王司徒这才放下酒杯,站起身来道:
“太子不忍百姓遭受兵戈之祸,愿放老太师北去,只求太尉规劝李珂罢兵休战…….”。
“我不去,去了也劝不了”。
李景不等王司徒说完,便打断他直接说道。王司徒没想到李景如此斩钉截铁,很是措手不及。
“太尉,这是何必,想那李珂如何敢不听老太尉之言”。王司徒永远在劝人的路上。
李景瞥了一眼略有窘迫的司徒王恩,这才说道:
“知子莫如父。我那老大在北边苦寒之地猫了这些年,早就想提兵杀进洛阳城,一直都是被我拦着。现在我生死不明,李琦也被你们杀了,他便出师有名,谁也拦不住”。
“放你回去,不就可以了吗”。
“老夫现在一介布衣,人微言轻。李珂可不是一个孝顺孩子”。
“那就让你官复原职还不行吗,李老太尉”!司徒王恩以为李景在讨价还价。
“呵呵,此一时彼一时,此太尉非彼太尉啊”。
“那你要如何才肯”?王司徒要李景亮底牌。
李景也站了起来:“我要如何不重要,太子要如何才重要”!
王司徒端在手里的酒杯“砰”的一声,跌落在地
…….
赵萱依然卧病在床。孙成的情况谁也不敢跟她说。
孙符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外的幽燕大军忧心忡忡。李珂兵临城下已经十来天,可是并没有预料中的攻城。
三十万大军将洛阳城团团围住,没有抢攻,却挖沟开渠,围的洛阳城一只老鼠也逃不出去。
一些地方援军远远看到这阵势,要么望风而逃,要么原地迟滞不前,静观其变。
孙符扶着城墙,望着城下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的幽燕大军营帐,不免心中疑惑:李珂到底在等什么呢。
按常理,李珂应该立即强攻洛阳城。一则天气渐冷,幽燕大军远道而来,背后空虚,补给不便。二则,现在城中力量不足,正是抢攻的最好时机,一旦拖得久了,天下有变,四方勤王之师陆续赶到,便会利于朝廷。
可是三天过去了,李珂大军一动不动。
七天又过去了,除了开沟挖渠,摆出一副围死洛阳城的架势外,依然没有什么大动作。
现在已是十余天,孙符越来越搞不懂李珂大军的意图,但是不好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洛阳与外界几乎完全断了联系,孙成是死是活?孙逊带着雍凉部队现在何处?一切都无从知晓。
天上一只落单的孤雁哑哑而鸣,孙符心中顿觉无限悲凉。
此刻不战,竟比一场血战更让人煎熬。
陆柏川安排太学省官员统筹着城中日常事务。虽然达官显贵基本都跟着天子南巡去了,但城中仍有近百万百姓需要安抚、管理。兵临城下之际,人心难测。百万之众就是百万张嘴,虽然早已调附近太仓之粮入城,但非常之时定然各种非常之事,一旦处理不当,生出民变之祸,定然不堪设想。
所幸这些大学生关键时刻顶住了。全城实施战时管控,物资统一调配分发,竟少有贪墨之事,还募了不少民勇,协助官军守城。
庄晋是太学生中的佼佼者,很受陆柏川赏识,现在官至顺天府尹,不到三十岁的年龄,可谓后起之秀。
庄晋问陆柏川:“先生,李珂大军为何迟迟不攻城,难道他想我们不战而降“。
陆柏川摇摇头:“孙、李已是水火不容,降就是死,李珂没那么天真”。
庄晋继续道:“那他们究竟在等什么呢”?
陆柏川:“自然是等那些不想死,也可以不用死的人去降,而且这些人能给李珂比杀进洛阳更好的条件”。
庄晋不解:“何人有此想法,何人又有此能耐”。
陆柏川只道:“自然不是你我”。就再不愿说下去。
陆柏川又吩咐了一些事情,便带着庄晋去各处巡查防务。走到一处分粮处,陆柏川发现平日拥挤的档口今日却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而且这些人各个眼神警觉,不停用余光注视自己一行人。
陆柏川暗自一惊,赶忙提醒庄晋等:此地不宜久留,速速离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十几个身手矫健的刺客突然冲出,挥舞利刀就向陆柏川等砍来,身边侍卫赶紧上去抵挡,可是对面占了人数优势,不到片刻,七八个侍卫,已经死了一半。
生死一瞬,陆柏川没有想自己太多,反而担心起孙符的安危,因为此种局面,死一个陆柏川无关大局,只有刺杀了孙符,才能彻底改变局势,所以,他一把拉过身边的庄晋,道:
“你赶紧冲出其,告诉丞相千万要小心,他们动手了”。
庄晋不明所以,连忙问:“他们是谁”?
“不必多言,我们掩护你突围出现,一定要第一时间提醒丞相,若丞相有不测,万事休矣”。
话虽如此,可眼下刺客占了上风,活着的几个侍卫也是各个有伤在身,能否让谁突出去,已是极难之事。
突然几支利箭呼啸而来,声到之时,众多刺客纷纷倒地。陆柏川看向箭来之处,孙符已经带人来救他们了。
“陆先生,可有损伤”。解决完刺客,孙符赶紧过来查看陆柏川的情况。
“多亏侯爷及时赶到,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交代这里不足惜,像庄晋他们这些后起之秀,若有闪失,于国于家都是极大损失”。
但事实上,在他们说话的同时,多个衙门已经被同时清洗,三百太学省官员,已经被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