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孙成并没有将何雄的首级悬于玉荣关前,但何雄的死讯还是很快传到李珂大营,幽燕军不免全军震动。
李珂一怒之下,下令处死十三个先锋军参将,并让河北二柱庭之一的刘虎火速出发接管先锋军,立即攻打玉荣关。自己也不再顾忌其他,下令全军拔营,渡过黄河,直扑洛阳。
三十万大军不顾一切向前,叫嚣十日之内兵至洛阳城下。
战旗遮天蔽日,烽火万里狼烟。
玉荣关前已经血战三日,刘虎也没想到,这名不见经传的玉荣关已经让他折损了两万人马,整个城关虽多处破损,但都第一时间被守城一方迅速填补起来,至今仍然不能越过玉荣关一步。
但其实孙成的日子更加难过,每一天都是咬牙全力坚持,以多撑一天是一天,为洛阳赢得更多备战时间。
在刘虎攻关之前,孙成不仅抢修、加固了关隘设施,也肃清了原来守关军中的李党之流,并根据士卒的战力情况,分编成固守营,工事营,预备营等以发挥最大效力。自己带了的八千雍凉精锐则为陷阵营,每当对方攻势最猛之时,一部登城血战,一部出城突击,以攻代守打得幽燕军好不难受。
刘虎知道孙成兵少,索性让手下军士日夜轮番进攻不止,就是累,也要累死对方。
战到第七日,孙成手下雍凉军已不足三成,其他守备营也好不到哪里去,士气低下,甚至夜间已有少数士卒逃散。更要命的是,李珂后援大军也到了。
小小的玉荣关就像一颗钢钉,纵然再坚硬,也难敌对手几十万大军的泰山压顶。
......
洛阳城,孙符立在向北开的德胜门上,远远眺望前方,一片寂静,路上行人断绝,天上连只鸿雁也看不到。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正在不远处竭力厮杀,玉荣关前的战鼓仿佛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陆柏川走上前来,感叹道:“孙成已在玉荣关支撑近半个月,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不知道此时此刻战况如何,想必一定是惨烈至极。我已多次派人告诫,若是不能守,可引兵退回洛阳,但孙成只言,会战至最后时刻,军侯,还是要多做筹谋,以免二公子也身陷不测啊”。
孙符却只问道:“各地勤王之兵现在都到何处”?
陆柏川苦叹一声道:“军侯,难道你还对这个朝廷有幻想,勤王之令早已传达各地,除了青州刺史派出五千骑兵已至虎牢关外,各地诸侯不是置之不理,就是迟滞环行,兖州本来离得最近,但一万援军如今每天只向前行军二十里,就是爬也该不至于慢到如此地步”。
孙符心中一阵刺痛。孙成用死战玉荣关为洛阳争取来时间又有什么用呢!这帮世袭君恩的封疆大吏们,都有自己的算盘考量,危难时刻,只有孙家人在为这个朝廷流血抗争,他们都躲在阴暗里看戏罢了。
太子赵贤走来闻言,即愤恨又羞愧,想不到六百年的赵家王朝沿至今日,已经是天下离心,只剩寥寥忠臣用命,真是气数不远矣。
“绝不能让赵家天下断送在我手里,我还没有真正君临天下,绝不能以亡国太子收场。”太子赵贤心中暗暗发誓。
司徒王恩这时道:“何必过于悲观,想那孙成将军将门虎威、少年英雄,仅凭不到两万余人就将叛军挡在玉荣关外半月之久,还阵前斩了河北名将何雄,威震三军。今洛阳城高池坚,粮草充足,加之丞相亲自坐镇,城中百万百姓可用,何愁不能度过难关,击退叛军”。
太子也望向孙符,也想得到一些肯定。
但却听到陆柏川言道:“司徒不知兵事,那玉荣关虽小,但凭借周围山势险要,反而不能让幽燕大军完全施展开来,论防御不在洛阳之下,这也是为什么带来得雍凉精锐都扎在了玉荣关。洛阳城四周皆是一马平川,无限可守,一旦玉荣关这道门户被攻破,叛军三十万大军即可将京城洛阳围个水泄不通。到时候,除了死守城池,我们再无半点其他办法”。
司徒王恩不服:“但洛阳终归有百万人口,如何不能征用起来,奋力一搏”。
“朝廷久无恩义于天下,诸侯尚且不能奉旨勤王,百姓安肯捐躯报国”。陆柏川终于说出了今日之危的根本原因。
虽然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但当着太子赵贤的面说出“朝廷久无恩义于天下”这种话,还是让在场之人无不震动。
孙符只得出言告诫陆柏川:“先生不得妄言,不管局势如何,我孙家定不负国,不过一死而已”。
太子赵贤只得又求教道:“那依陆先生来看,如今之势,究竟如何是好”。
陆柏川也不客气,只道:“如今之计,有上中下三策,最下策莫如死守洛阳,撑住一天是一天;中策,乘叛军未至,退避南方,可选襄阳为都,依汉水拒守,东以吴越之财力,西借苗蜀之兵锋,以中原之地换喘息之时,待日后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太子赵贤摇头道:“如今天下诸侯各个心机叵测,南方之臣未必忠心朝廷,贸然前往恐遭不测,况且父皇令我监国洛阳,如何能弃了祖宗宗庙而逃,失了中原京畿重地,父皇在南方也不得安生”。
陆柏川本来就对赵家天子瞧不上,闻言嗤笑道:“局势危如累卵,一国之君却弃国弃民先跑了,还要我等顾他安生,真叫人笑不活了”。
孙符连忙眼色劝之,太子脸上也有恼怒之意。
还是司徒王恩道:“陆先生还是说说这上策是什么吧”。
眼下这局势,陆柏川也不管太子高兴不高兴,接着道:“如果南方那些人,太子爷不知是否忠诚可靠,那我家丞相可是天下第一忠心之人,何不跟随退守雍凉。雍凉根基稳固,东领中原,西通巴蜀,绕道草原还可直接奔袭叛军河北后方,比这洛阳不知道要稳固便利多少“。
太子与王司徒闻言,各自暗自一惊,不知道这是陆柏川的意思,还是孙符的意思。
正当大家陷入沉寂尴尬之时,前方军报传到:
玉荣关已被李珂大军攻陷,孙成生死不明。
......
斜阳残关之下,李珂横刀立马立于军前,不怒自威。
没想到,这小小玉荣关竟让幽燕大军迟滞不前十余日,何威被斩,刘虎也因进攻不力,刚刚被打了四十军棍。如今李珂亲自带兵来攻,誓要一击荡平。
幽燕军战鼓如雷,号角连天。一批批攻城死士潮水一般涌向玉荣关,争先恐后踩着关前的尸体向上冲锋。
玉荣关守军没有放箭,因为早已没有箭了。不仅没有箭,连能杀敌的石块、滚木、火油也因为幽燕军一刻不停的进攻,早已告罄。只有当进攻一方快要爬上城墙时,守军才用长矛、长槊捅杀敌人,而进攻一方反而有精良的短弩可以射杀守军。打到现在,防守一方的优势点已经慢慢被消耗殆尽,只能以命拼命,甚至以命换命而已。
可孙成又能有多少命去跟他的敌人换呢。
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参将一把拉住城关上指挥的孙成,大声哀求道:“二公子,你赶紧撤吧,我来断后,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孙成何尝不知,可一旦没了玉荣关,洛阳就再无屏障可以依靠,虽然父亲和陆先生都有命令让他尽快撤退,但不到最后一刻,他着实不甘心,而且他跟孙逊还有一番计划,自己顶死在玉荣关,是为洛阳和雍凉同时都在争取宝贵的时间。
可这每一刻钟都是要拿人命去填。带出来的九个参将战死六人,其余三人也跟孙成一样,伤痕累累,都是撑着一口气在硬顶。
“周将军,我命你带上后备营立刻去封河上游蓄水口开闸放水“。孙成见情势已经万分危急,终于做出了自己最后的打算。
“二公子,一旦防水冲关,你该如何脱险,我又怎么跟侯爷交代啊”。老将已然红了眼眶。
孙成顾不得太多了:“周将军,军中只有主将孙成,没有什么二公子,你只要遵我将令即可。记住,今日傍晚必须引水入关,我等即为军人,战场之上岂能考虑自己脱险的事,拖住幽燕大军一天,胜机就多得一分”。
周老将军见孙成态度决绝,知道多说无益,只好领命而去。
果然,日落之前玉荣关终于陷落,孙成下落不明。可还没等李珂进关,封河洪水已至。
玉荣关依山建关,周围皆有高地可以避水,所以此番封河洪水对幽燕军的杀伤有限,但是大水封关,过关后的官道上早已洪泽一片,短时间内断然无法让大军通行。
血色残关,洪水遍野,关前关后堆积的两军尸首都被水冲泡的到处都是,一时难以收拢。到了夜间,整个玉荣关再没有连日来的厮杀之声,只有乌鹊盘桓,山兽哀鸣,几处火把摇曳其间,纵使再勇猛的战士,也会脊骨发寒,心生慌怯。
李珂站在已经不像样子的玉荣关上,暗暗担心:一个孙成用一座小小的玉荣关就跟自己打成这个样子,待到与孙符决战于洛阳之时,又该是一番什么样的情形呢。
而且今天还有两个不好的消息传来。一是自己的父亲李景并没有被杀死,正关在洛阳天牢中,到时洛阳围城时,免不了是个负担。
第二个消息更糟糕:孙逊那瘸子竟率领西凉骑兵主力,长途奔袭拿下自己后方的屯粮重镇——邺城。难怪孙成要跟自己在这里如此玩命,不光是给洛阳多一点时间准备,也是给孙逊偷袭河北据点做策应。虽然大军补给短时间内不会有影响,但后面攻打洛阳必是要长期围城的,没有邺城的补给如何能长久支撑。
这战打到现在,竟然已经很不利了。
几日之后,玉荣关的洪水逐渐褪去,但是道路仍旧泥泞不堪,幽燕大军的重甲骑兵仍然不能通行,同时军中已有瘟症在传播,李珂不免烦闷不已,独自在帐中喝着闷酒。
突然白羽卫首领齐靖守进来禀报:“大将军,洛阳那边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