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姨姥姥说的确实不错,不专心确实练不下去。”一连几天,因为惦念着若蓝的事情,叶显清练剑过程中总是容易分神,加上她最近在“丹阳一指”上无所突破,一天天这样练下来,非但没有任何进步,反倒因为心烦意乱弄得灵气紊乱,有次差点刺伤自己。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不弄清楚这件事,这真也没法修了。”叶显清把剑往鞘中一插,然后往外门跑去。
到校场的时候,翟姨姥姥却不在那里,她本想离开,然而外门弟子看到她后立刻一拥而上地围了过来。
“师姐师姐,”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围上来问了“你真的去了内门吗”“内门是什么样的啊”“你现在可以御剑飞行了吗”“你能给我们表演一下吗”若干问题。
叶显清只好一个个回答,“还好,内门跟外门差不多”“不会,我还没学到”“我现在有点事情,等以后吧······”
好容易叶显清才钻了出来,一边往翟姨姥姥住的地方去,一边摇头嘀咕,“平时也没见大家打招呼,一进了内门后怎么大家都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翟姨姥姥平时住在外门一处吊脚楼内,叶显清到的时候,她正在屋内喝茶,看到来人似乎也不是很意外,听完叶显清支支吾吾的一番颠三倒四的话后,她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便同我一道来调查这桩案子吧。”
叶显清有点意外,之前她在积雪轩醒来的时候,翟姨姥姥让她别问,她以为自己还要花费一番口舌去说服,结果没想到今天就同意了。
说是要查案,翟姨姥姥却让她等在外面,进了里间。
叶显清心里不免有些激动,“翟姨姥姥肯定是要跟我说破案线索。”
过了会儿翟翠萍从里面出来,穿了身粗布衣衫,“过来。”
叶显清一怔,连忙跟上,只见翟翠萍拿出一个蓝色的符箓,一道绿色的火光从下莫名燃起,然后她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仿若一只陀螺被抽了二百转一样,一阵头晕目眩后,她趴在青石栏杆边吐得不能自己。
“到了。”翟姨姥姥却说道。
一阵香风拂过,叶显清晃晃悠悠地抬头,只见翟翠萍隔着一道青石桥,正望着不远处的对岸坐落的红色花楼。
“姨姥姥,这是哪里啊?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没有错,这是吴州最大的花楼,羽葆亭。”
“可我们不是要去查害死若蓝师姐的凶手吗?怎么到花楼来了?”
“这是个好问题,对于若蓝的案子,你觉得应该从哪里开始?”
“嗯,我觉得应该想办法找到当时的在院子里的那个男人,不管他是不是凶手,找到他应该就知道了。”
“好,我们现在就从这里入手。”
说话间,叶显清和翟姨姥姥已经上了花楼的二楼。
翟姨姥姥敲了敲其中一扇门。
“谁啊?”里头传来一声娇媚的女声。
“我。”
门像是被一阵风吹开了,叶显清只闻见一阵馥郁的香气,像是数十种香料混合在一起,十分美妙,她忍不住嗅闻了一口气,就仿佛要醉在这片香气中。
翟姨姥姥却伸出手从衣襟中掏出一块灰色的帕子,朝她脸上一挥,一阵酸臭的汗味顿时窜进鼻子里,叶显清登时清醒了过来,看见这间房内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套红木雕花的桌椅,有一个白衣女子正坐着品茶,窗外是水波潋滟的湖面,女子捻起帕子按了按嘴角,看着翟姨姥姥微笑着问候道,“还没死呢,老虔婆。”
“哼,”翟翠萍抿嘴说,“毕竟还没等到给你收尸的那天,我是不会有事的。”
“是吗?可是你好像多了三条鱼尾纹,你应该明白我这里说‘好像’只是客气,其实我很确定。这样真的没有关系吗?虽然你在美貌上永远也赶不上我,但也不需要这么自暴自弃,你刚刚进来我差点以为当年千王墓的干尸寻仇来了······”白衣女子瞟了旁边一眼,“还带了一个大白萝卜。”
太过分了!叶显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套着水绿色上褂的自己就是那个大萝卜。
这人是谁啊,太没礼貌了。
既不尊老,又不爱幼!
“显清,”翟姨姥姥说,“这个人是你的师姑,我师姐兰熏宫。这是叶显清,青萍山庄的内门弟子。”
“怎么,之前那头倔驴没跟你一起过来。”
倔驴······叶显清想了想,这个形容,似乎是——
翟姨姥姥沉默了一会儿,这时开口道,“我今天就是为若蓝的死过来的。”
“这么说来,你确定若蓝身上的伤是‘铁钩爪’所为?”
“你应该很清楚,当初你我二人都在这上面吃尽苦头,如果是你,你会看错吗?”
“那可不一定,”兰熏宫说,“我对自己有充足自信,但你老眼昏花就说不准了,除此以外呢?还有什么其他的证据吗?”
“没有了。”翟翠萍说,“显清倒是听到了那人的声音。”
“那便只有从这里下手了。”兰熏宫朝叶显清问,“你听到的声音,是靠近这个,还是这个,还是这个?”她模仿了三种男声。
叶显清第一次见人当面变声,觉得惊奇非常,明明是个极美的女子,却能发出浑厚的男声,她呆了一下然后说,“第二种。”
接着白衣女子又继续模仿了几种声音,一次次试下来,越来越靠近那个男声,终于到第六次的时候,叶显清眼睛一亮,“对!就是这个声音!”
兰熏宫点点头,“据我所知,全天下有这种声音的有三个人。”
“凶手很有可能就是这三人其中一人。”
“这我就不确定了,我只知道这三个人中的第一个,是西北镇关大将军崇幕,不过西北正和楼兰交战,据说他本人当时一箭射穿对方主帅胸口,你说的时间,他应该正在战场上杀红了眼,应该没时间过来杀你的爱徒。”
“应该不是他。”
“至于第二个人,是越州一个卖包子的,我之前到那家店吃过一次笋丝包子,别说,味道还挺不错的,不过,他应该没有理由和青萍山庄的内门弟子过不去。”
“第三个人呢?”
“第三个嘛,是天罡阁天通子的徒弟秦郊,年方十九便已步入筑基中期,前途不可限量,按说他应该也跟青萍山庄没有关系。”
“但是?”
“但是他师傅早年给他订了门娃娃亲,和火蚕派掌门的独女。”
翟姨姥姥目光一顿,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
“所以呢?”叶显清听得一头雾水,“这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火蚕派掌门的独女叫许苍苍,三年前在外历练时身陨。”
“三年?”叶显清感觉这个时间似乎有些耳熟。
“据说当年,她是和一个青萍山庄的弟子一道去往灵虚废境历练途中折损的。”
“难道说——”
兰熏宫放下茶杯,瞥了一眼翟翠萍的方向后说道,“我猜,当年那个青萍山庄的弟子应该就是你的若蓝师姐吧。”
天罡阁位于雷州,雷州顾名思义四季多雷电,因为靠近南海,三人到的时候正巧一道蓝色的天雷从云层上传来,劈向南海深处的重重浓雾之中。
“多美的风景啊。”兰熏宫看着海面深处云雾中隐隐透出的蓝紫电光赞美道。
“呕——”叶显清撑在海堤的锁链,对着下方的沙滩一阵阵干呕。她原本是做好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
“太煞风景了。”兰熏宫摇摇头,忽然朝她伸手过去。
叶显清正吐得天昏地暗的,没防备被她一摸,只觉得下颌一阵酸痛,眼泪差点掉下来,“啊!”
“嗯,这样好多了。”兰熏宫用一把紫色的团扇轻轻掩面。
叶显清愣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既不难受也不想吐了,“唉?”
“那里便是天罡阁了,”翟翠萍指了指上方,在暗紫色的天空下,一座七层浮屠坐在城中最高点的山顶上,“天罡阁负责镇守南海秘境大门,除了特殊时期,一般不接待外客,除非是关系匪浅的友人。”
“老虔婆,你跟天罡阁关系如何。”
“那还用说,”翟翠萍说,“也就是青莲山庄的面子罢了。”
“够让天通子同意我们对质吗?”
“绝无可能。”翟姨姥姥摇了摇头,“秦郊不但是天通子的爱徒,还是他的侄孙,早年与蓬莱派那场大战中,秦郊父母双双命陨,只留下他一个独苗苗,天通子怜他孤苦无依靠,自小把他带在身边,不知道多宝贝他。”
“只是问下事情而已。”叶显清插嘴道,“天通子前辈不会那么小气吧。”
“就我这么多年的经验看来,”兰熏宫笑眯眯地说,“越是厉害的人,越是比一般人小气,因为他们想要的东西都得到了,生命变得非常空虚,所以很容易在小事上斤斤计较。”
“谁说的啊,”叶显清奉承道,“师姑你不就是那种又厉害,又很大方的人吗。”
“承让承让,”兰熏宫感慨道,“你这种拍马屁的角度,倒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够啦,”翟翠萍实在忍无可忍,打断两人说道,“据我所知,主要是秦郊最近在筑基中期即将突破,天通子怕他有危险,所以让他在天罡阁中闭关修炼,别说我们,便是如今天罡阁的阁主陈文玉想见秦郊也不行。”
“这么说来,我们是没法见秦郊了。”叶显清有些失望地说。
“那就好办了。”兰熏宫忽然说道。
叶显清有点茫然,“师姑,为啥这样反而会好办啊?”
“因为怕你师父执意要走官方渠道啊,那多没意思,现在好了,既然正道走不通,我们就可以用歪门邪道了。”
叶显清吞了吞口水,看了看天空刚刚闪过的一道天雷,“可是师姑,现在我们不在安州,也不是在吴州,而是人家的地盘上,贸然动手会不会不太好啊。”
“你想到哪里去了,”兰熏宫对她抛了个媚眼,“砸场子这么暴力的事情,我这种淑女怎么可能会干?秦郊不是没了未婚妻吗?我们当然得‘赔’他一个未婚妻。”
“那是——”
兰熏宫摇了摇团扇,微笑着看着雷电中的天罡阁,“提亲。”
叶显清心里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白色的铅粉扑在脸上,红色的胭脂被抹开后一点点晕在眼角,叶显清忍住打喷嚏的欲望,“师姑,还有多久才好啊?”
“这应该问你自己,”兰熏宫用眉笔一边拉长她的眉尾,一边说,“你以为我在画蛇添足吗?不,我其实是在亡羊补牢,如果你长得不至于离完美的脸十万八千里,我也不用在这里花费这么多时间······可以了,站起来吧,我迄今为止最失败的艺术品。”
叶显清睁开眼睛,拿起铜镜,眨巴眼睛看着里面的人,惊喜地说道,“哇塞,师姑,我怎么那么好看啊!”
“别弄错对象,”兰熏宫说,“你应该讲,‘师姑,你的技术怎么这么厉害’才对。”
“这不重要。”叶显清抱着镜子转了个圈圈,一边发出痴痴的笑声,“师姑,我今晚不想洗脸了。”
“如果你敢这么做,我绝对会把你从屋子里丢出去。”兰熏宫说。
“我还是觉得不太保险。”一直坐在客栈窗边的翟翠萍说道,“虽然玉女教一直不轻易露面,但是天通子早年曾经参加过蓬莱之战,见过不少玉女教中人,万一被他识破了,我们两个倒还好说,显清恐怕就不易逃脱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兰熏宫从鬓间拔下了一根红珊瑚簪,“这是白羽宫制造的‘迷踪仙’,专门用作逃脱,将它从中间折断,便能隐匿一炷香时间的身形,别说天通子,便是元婴阶段的陈文玉也难以发现,这个给你,若事情有变,你就用此物逃走。”
“多谢师姑!”叶显清连忙接下。
巳时,天罡阁外。
将拜帖送上后,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三人便被请入阁内,叶显清用余光打量四周,只见围墙如同刀剑一般光华,倒映着雷州上空阴沉沉的天色和偶尔划过的一丝紫色天雷,让人隐隐生出一股敬畏之心。
“那是千年玄铁壁。”兰熏宫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
叶显清心头一惊,微微抬头,却看见前方带路的弟子却置若罔闻。
“笨蛋,这是传音,他们都听不见。”兰熏宫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叶显清这才放下心来,她有点紧张地望了兰熏宫一眼。
“别慌,待会你只要一直保持一副表情就可以了,无论是谁来试探你,都不要害怕。”兰熏宫说,“把自己当做一具尸体。”
什么?!叶显清差点忍不住瞪大眼睛,还有人要试我!来之前怎么没人跟我说!
然而此时已经进入天罡阁,再想回头已经来不及,叶显清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两个天罡阁弟子,走入正对的大殿中,里头已经有一人在等候着。
“仙友来临,有失远迎。”一名身穿深紫色衣料的男子微笑着缓步上前,他样貌约有寻常二十来岁,很是俊俏。
“这是陈文玉。”兰熏宫传音说,“再过几天就是他98岁生辰了,一个酷爱保养的老头子。”
叶显清看着他年轻的脸庞,心中感慨万千。
“仙友太客气了。”戴着面纱的翟姨姥姥说道,“突然叨扰府上,是我们这做客人的礼数不周。”
“哪里哪里。”
在经过了一番虚情假意的客套后,陈文玉忽然说道,“不知掌门最近的头痛可还好些了。”
“不过是些老毛病了。”
“是吗?在下这里新得了几株专治头痛的翁蓬草。”
“不必了,掌门那边服了几株灵草,最近已经好多了。”
“那真是可喜可贺。”
“多谢多谢。”
“可是,”陈文玉话音一顿,“我刚刚忽然想起来,蓬莱大战上,令掌门不是已经头已经被赤炎砍下吗?当年还是我亲手送还给令掌门。”
翟翠萍目光一顿。
叶显清心跟着跳了一下。
来了,试探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