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学网
  1. 少年文学网
  2. 其他类型
  3. 失落的恒星
  4. 第12章 新年的钟声
设置

第12章 新年的钟声(1 / 1)


2011年在不经意之间悄然而逝,迎来的却并不是让人欢欣鼓舞的2012,因为有种叫做期末考试的东西,伴随着新年的钟声如约而至。

一月底忽晴忽阴的多云天,并不很暖和的阳光时隐时现,不过好歹是放晴了。虽然有有阵阵冷风吹过,但天光明亮,周围一切都显得祥和宁静,记忆里都是那天柔和的光与影。

上午场的语文考试结束得悄无声息,她随着放学的人流走出校门,脑子里全是下午要面对的数学考试,对方张牙舞爪,她节节败退。

宋呈麻木的走回家,食不知味的吃完一顿饭,本想拿着数学习题再看一下,但刚拿起就心烦意乱,索性随手扔到一边,放弃最后一丝抵抗,瘫倒在床上。

下午考试的时间定在两点,她在家里磨蹭到一点半才出门,仿佛这样她就能躲过这场要命的考试似的。

冬天的街道尤为冷清,马路上还残留着上一场雪还未化去的痕迹,冰碴和污水混合在一起,变成脚下黑色的雪,她一步步踩着它们,迈进长林的大门。

考场一直都是随机分配的,然而这次她恰好被分在本班的教室,她走得很慢,没像其他同学考前飞奔去教室突击一下,而是背着书包像往常一样缓缓经过高二年级的崇文楼,走进高一年级的考场。

考场在二楼左边教室的第一间,她一步步迈上台阶,不过才走到第四级,突然发现身后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背,转身回头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对方收回去的手。

让她惊讶的是,低两级的台阶下,定定站着那个她喜欢的少年,单肩挎着书包,正一脸笑意盈盈得看着她。时至今日,宋呈依然记得那天的场景。

她站在下半截不那么明亮的台阶里,惊喜得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人来人往的楼道里此刻空无一人,仿佛都在为他的出场让位,头顶左前方楼梯出口处,有窗外的阳光透进来,打在她尚未踏上的上半段楼梯上,一明一暗,记忆定格。

“你为什么...”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在校门口就看见你了,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所以跟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要弃考?”他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一米八的个子在低两级的台阶下,刚好平视她。

“沈徐然,你...”她心中满是酸涩的温柔,胸腔里此刻正在跳动的地方仿佛被一双温柔的手握住,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静静的看着他。

“别担心,这不过是场小小的考试而已,你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慢慢来。”他站在阴影覆盖的台阶里,声音却像来自遥远山涧里的风,稍不注意就会溜走。

他们面面相对的站在楼梯台阶上,感受着着同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她看着他突然一阵鼻酸,差点泪目。

从她进校门起他就看见了她,知道她紧张害怕,于是不动声色的陪了她一路,只为了跟她说一句:“你还有很多的时间,别担心。”

她之所以感动,是因为她知道他们俩的考场其实相隔很远,甚至都不在一栋楼里。她之所以感动,是因为从来没有谁如此的在乎她的情绪,即使是她的父母。

她轻轻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张嘴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他的名字:“沈徐然...”傻瓜,大傻瓜。

“恩。”

“你...你知道现在距离考试只有五分钟了吗?”她平静的问。

“我知道啊。”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知道你还跑过来,是不是有病?”宋呈怒吼,像一只炸了毛的狮子。

“放心吧,就算是迟到半节课,我也比你考得好。”他边说边用手揉了揉她的头,语气里的自信和笃定几乎让宋呈想揍他,但却舍不得偏头摆脱那只头顶上的手。

此刻距离考试不到四分钟,就在她犹豫着不知向他告别的时候,听到他突兀的一句:“宋宋,加油。”

她知道自己笑了,浑身所有的细胞都散发着喜悦的那种。她对着他大力的点头,然后转身跃上上半段更明亮的楼梯,带起的风扬起她暗紫色的围巾。

她边跑边回头,每一次转身都能看到那个站在下半段昏暗楼梯里朝她微笑的少年,经年不忘。

她一度怀疑,记忆是否会自己筛选过滤,上染着色?因为时至今日,她早已经忘记了当年那场数学考试的内容,却几乎记得所有发生在昏暗楼梯里的场景,细微到那天他们的语气、心情、各自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重叠交错的光和影...她记得如此清晰。

那次的数学考试一如既往的难,不会因为她有人安慰就变得容易,然而起码她不再畏惧,因为有人告诉她,你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三天的考试,流水席一样的过去。对于一些她擅长的科目,像是语文、英语、政治和历史,宋呈几乎没有在试卷上过多留白,密密麻麻的写着答案。

这还得益于羽雯同学,她管这个叫“同情分”,因为即使写错了,只要老师心软,也不至于全军覆没。而对于数学、物理和化学这样的科目,宋呈的态度则相当消极,完全听天由命。

曾有那么一瞬间,她坐在考场上,绞尽脑汁也算不出小球掉落的加速度是多少,而她右前方的一个女生已经刷刷的写完了物理试卷一整面的题,正哗哗的翻页,表情是如此的从容不迫。

她在心里祈祷“就让2012的世界末日提前来临吧。”然而除了讲台上方亮着的日光灯忽明忽暗的闪了几下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期末考试和之前的考试有一点不同,因为期末考试和放假联系在一起,所以当最后一科考试结束,基本上所有的成绩都已经出来了。她的成绩仍然在中下旬,好像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再让名次前进一分。

新年悄然来临,但她究竟是什么时候不再因为新年的到来而感到开心,宋呈已经忘了,其实新年也只不过是比平常的日子饭菜更丰盛点儿,鞭炮放得更多点,见的亲戚更杂点而已,除了第一项,她实在想不到新年有什么可让她开心的,尤其是还有后两项。

她叹了口气,拎着给妈妈买的酱油上楼,打开门的瞬间,突然听到厨房里传来碗碟狠狠的被砸碎在地上的声音,还混合妈妈的咆哮:“要去你去,我们是不会回去的,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带着孩子们上门去让人欺负。”

她悄悄的走到厨房门口,听到爸爸颇为软弱的回应:“你这说得是什么话,那件事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忘了,你怎么还提呢?”

“我告诉你,这事儿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当年小呈才多大,你爸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是一耳光,当时那满脸的血你不是没看到,你现在跟我说你忘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妈妈哭得很伤心。

此刻爸爸疲惫的脸上写满了无奈,抽出两张纸巾给对面的妈妈递过去,然后一手搂着她:“我何尝不明白呢?小呈是我女儿,可那毕竟是我爸。这段时间,我妈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医生说大约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妈以前多宠小呈和小丰,总归要去看最后一眼的吧。”

她妈妈并未再说什么,只是一直哭,宋呈站在厨房门口,硬是挪不动一步上前去安慰她。整个春节因为奶奶病重的事情,宋呈全家都过得很压抑。

接到沈徐然电话的这天是元宵节的前夕,宋呈一家刚办完奶奶的葬礼,颓废了一整个假期的宋呈在听到对方久违的声音后,第一反应居然是想哭。

虽然她竭力的忍着,但沈徐然多了解她,几句话你来我往的功夫,她就几乎丢盔弃甲,对方带着试探的语气问她:“宋呈,你还好吗?”

沈徐然,你知道吗?在刚刚过去的这场生离死别里,你是唯一一个问我好不好的人。奶奶的骤然离世,给了身为孝子的爸爸沉重的打击,一向好脾气的他已经整整半个月没和妈妈说一句话了,宋呈知道爸爸是在怨妈妈。然而有些事情一旦做错就无法弥补,何况归根究底妈妈是为了她。

看着爸妈沉默的日日相对,听着年迈的外婆在厨房里的声声叹息,一向调皮的弟弟在家里也是小心翼翼,宋呈心如刀绞却无计可施。

“沈徐然,我...我...”她几度哽咽,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该怎么说呢?是从幼年时爷爷无缘无故打过她的那一巴掌开始,还是从奶奶的去世开始,是从爸爸埋怨妈妈开始冷战,还是从他们家重男轻女的淡薄亲情开始...无论是哪一桩、哪一件,她都说不出口。

她开始明白,这世上有些感受是无法言说的。正如他们家错综复杂的关系,像一个个细细密密的缠绕在血肉之躯上的死结,轻轻一拉便会负伤流血。

看似完整的外表下,包裹着的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更何况她一点也不想别人知道,尤其对方是沈徐然。聪明如他,并没有因为她的沉默而刨根问底,只是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着她没有下文的后半句。

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爬上电话的两头,笼罩着电话里的两个人,她甚至能听见他电话那头均匀的呼吸声。此刻靠近她耳朵的话筒微微发烫,她越是急于表达些什么越是说不出话来,仿佛有人扼住她的嗓子。

很久之后,她终于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仿佛来自另外一个时空,隔着话筒飘进对方耳里:“沈徐然,我能见见你吗?”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想见见你。

不过她心底里更明白,想见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更迫切的是她想逃离这里,逃离此刻压抑沉闷——她称之为家的地方。

节日里的竹园一片灯火通明,比平时更加热闹,路旁占满了小商贩,卖孔明灯和各种玩具饰品的,卖水果和小吃的,还有不久前刚入驻本市的微型可移动蹦床。

商贩们的拉客声和介绍声混合着炸元宵和臭豆腐摊子上传来特殊味道,勾勒出一片人间大好的景象。或许真的是人间大好,只是她心里在下雨。

江边的小路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幽暗,越过大理石的栏杆,视线所及之处全是雾气弥漫的江面,空气中充斥清冷的湿意,深吸一口只觉得肺疼。

她加快了脚步,仿佛这样就能忽略心上的“浓雾”,然而收效甚微。直到她看到路尽头的那个少年——穿着白色羽绒服的沈徐然站在路灯下,侧对着她的方向,仿佛遗落人间的天使。

他并没有发现她,所以她能够站在原地光明正大的打量他,每多看一眼,心上就注入一抹酸涩的温柔,酸得她想流泪。

如果说她这辈子至今为止最幸运的事情,那就是遇到了他。尽管前途未曾可知,尽管当下不尽人意,至少还有他。

几个小时前,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他说,我能见见你吗?沈徐然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急迫坦诚,于是在那头轻轻的笑了:“宋宋,今晚七点,我们江边见吧。”

沈徐然回过头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呆呆怔在原地出神的宋呈,于是快速的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趁对方没注意还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倒是吓了对方一跳。

她貌似有些忸怩,跟在电话里那个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女孩儿判若两人,于是他故作无意道:“傻站在这儿做什么,我都来了老半天了,走吧。”

宋呈貌似有些缓过来了,下意识的扯住他的袖子,瞪着大眼睛问道:“我们去…去哪儿啊?”独自在风中等待了许久的沈徐然忍住要给她一个爆栗的冲动,下一秒提溜起她的领子,直奔竹园的方向,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她像一只被按住壳的螃蟹,边走边张牙舞爪:“我可以自己走,别把我的羽绒服扯坏了,很贵的啦。”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刚刚那个愁云惨淡的宋呈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隐隐雀跃的她。

竹园位于江边,坐落在地势偏高的小山上,夏天的时候常常有晨练的老爷爷在山顶打太极,她也曾被爸爸以锻炼的名义拉着她上去过,但是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站在山下遥望它模糊不清的轮廓,身边还站着一个不明所以的少年。

沈徐然已然踏上了上山的台阶,却发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转身回望,眼前的女孩子目光幽深的看着漆黑的夜空,眼里仿佛有波涛汹涌。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虽然也是眼前那座山,但他却并不能确定他看到的是不是她眼中那座。沈徐然一直知道,她和他身边那些女孩子不一样,又或者说她和他遇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开心却很少开怀大笑,仿佛一旦被发现就要失掉这份开心。她看似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但对于她在意的事情她很少轻言放弃,身上永远有一股韧劲,眼里总有光,让人挪不开眼。

他和她完全不同。他外表看似温暖随和,其实骨子里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从未真正理解过别人,也从未被人真正理解。还记得高一时,他曾对着入学考试的作文题——一件令人印象深刻的事,绞尽脑汁。

原因是他回首往事,竟然连几个月前的记忆都不甚清晰,仿佛昨天、前天和之前的每一天都长着同样一副面孔。站在人生的路口往回看,来时的路早已面目不清,只剩斑驳的光影隐约闪动,考场上时间流逝飞快,他的脑中却一片空白。

身边人艳羡他就像艳羡别人手中得不到的那颗糖,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日子在手中一天天溜走的那种迷茫和困惑,深夜惊醒的恐慌与不安,无人理解的孤独和寂寞,究竟有多可怕。

他知道这样的自己对于有些人来说是有些可恨的,然而看似顺遂完满的人生就一定是完满吗?

从小他爸妈做生意常年忙碌,他对于他们来说是不用操心还能带出去炫耀的儿子。身边的同学朋友喜欢捧着他带他一起玩耍,是因为他是学霸,还因为他这张脸可以吸引不少女生的目光,他很早之前就能看透这些,但他选择做不那么清醒的人。

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好,却和想象中一样不尽如人意。

上山的过程中,两个人像是约好了一般没有再说话,从山上往山下绵延不绝的点点星光,微弱到照不出错落起伏的台阶,宋呈有好几次都险些跌倒,好在沈徐然及时的抓住了她。

起初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宋呈,脸红的厉害,但山上灯光幽暗,什么都看不清楚,不至于显得那么尴尬。

沈徐然也是,甫一扶稳她,然后就本能的松开手,但是无奈上山的路实在是太滑了,到最后几乎是他们手牵着手到的山顶。

各怀心事的他们原本并没有对山顶的景色抱有多大的期待,然而当真正看到那片头顶上的星空和眼前绵延千里的万家灯火,那种切实的震撼,还是让他们各自心口一滞。

不管他们承不承认,与头顶这片浩瀚星空比起来,他们都太渺小了,渺小到他们的情绪、愿望,通通不值一提。

他们肩并肩坐在山顶的长椅上,沈徐然拿出准备好的相机,对着夜空拍下这个时刻,星光下他的侧脸隐隐约约,并不很真实。

“你知道吗?刚我用相机捕捉到的这个光点,二百五十万年前踏上旅程,那时候地球上还没有人类,远古的祖先能人,正在非洲广袤的平原上漫步。”他边说边用手指向那些遥远的光点。

“就是在那些光线,穿行于无垠宇宙的同时,人类不断进化,一代又一代的生老病死,周而复始,旅途开始的二百五十万年后,这些远道而来的信使,穿越漫长的时间,映入现在我们的眼帘。”

沈徐然像是在讲述一个漫长的恒星故事,她是他的最佳观众,然而他却并没有转过头来看她,但凡他转过头,一定能看到,有一颗泪顺着女孩子的脸颊迅速划过,消失在山顶的黑暗中。

“很浪漫。”这是很久之后宋呈的评价。

“的确很浪漫。可如果我告诉你,这不过是BBC纪录片《宇宙的奇迹》中几句一晃而过的英文字幕,起身倒杯茶的功夫你就会错过它,就像错过‘收礼还收脑白金’的小广告,你还会觉得浪漫吗?”

她想起那对每天在电视里蹦蹦跳跳、一年四季穿着不同衣服,说着“收礼还收脑白金”的卡通人物形象的大爷大妈,突然又觉得好笑。

“宋宋,你之所以会觉得浪漫,是因为在特定的环境下,它们借由我的口吻说出来,如果我不说,或许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同样,如果你不说,我也永远没有机会知道,所以,你准备好要把你的故事说出来吗?”那些在电话里没说出口的话,原来他都记得。

宋呈望着他,少年的眼睛里满是期许,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我爸妈已经半个月没讲话了,因为奶奶去世,可是他们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我,因为我不是一个男孩儿...”

“我爷爷那辈儿特别重男轻女,所以从我出世后,妈妈和我一直没有回过爷爷家...八岁那年,我们好不容易能回去过年了,可能是我太不争气了吧,被爷爷无缘无故的打了一巴掌,我当时太小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打...”

“妈妈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所以从那次之后,我们彻底和爷爷家那边断了关系。原本我以为,这样不见面对所有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可是...”宋呈似乎有些情绪上头,说起这些的时候,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可是你奶奶的骤然去世,给了所有人一个打击。”沈徐然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一句,好让她能平复一下心情。

“是。”她艰难的承认。

“爸爸埋怨自己没有好好的孝顺奶奶,责怪自己的同时,顺带把一部分怨恨发泄给了妈妈,但妈妈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大部分是因为我,但他们现在已经彼此不说话了。”

“我来这之前,发现外婆在厨房里偷偷掉眼泪,我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来责怪我,明明我才是应该被责怪的那个人...”

混合着怜惜、酸涩、温柔和一丝丝莫名愤怒的情绪,在她的点滴诉说中,一点点爬满他的心头,以至于沈徐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看她的眼神,在他成长的那么多年里,竟是从未流露给别人。

沈徐然看着她,突然不知道从前那些安慰人的话该怎样说出口,那些轻飘飘,不负责任的漂亮话,真的会安慰到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吗?

他不确定了。

“沈徐然,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很怨恨我爷爷,我恨他不喜欢我,恨他不让奶奶来看我们,恨他自私蛮横和封建。”宋呈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亮的可怕。

不仅如此,我还讨厌那些挑拨离间的亲戚,譬如总在背后闲言碎语的大舅妈和小舅妈,冷漠的大舅和小舅,懦弱的姑姑姑父...

“我以为我会一直恨他们...”宋呈吸了吸鼻子,顿了顿。

沈徐然不是不动容,那只在她背后的手几乎都要伸到她的头顶了,在她重新开口的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慢慢的垂了下去。

“然而在奶奶去世之后,我才发现,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不是这样的...”

“你是说,你不恨他们?”男孩子颇有些讶异。

女孩子没有转过头看他,而是看着眼前一片虚无的幽暗,轻声的笑了,颇有些冷冽:“我只是觉得,他们一点也不重要而已。我完全不用考虑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因为他们在我这里,连路人都算不上,我一点儿都不在意他们。”

沈徐然没有见过这样冷酷又这样真实的宋呈,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究竟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一面:“那你为什么还是难过呢?”

“因为那些我在意的人。我发现,不管我怎么想、怎么做,对于我爱的那些人——爸爸、妈妈、外婆、奶奶,我总是会让每个人伤心,我可以忽略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但我却不能不顾及他们。”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风一吹就散。

“那现在就去告诉他们吧。”很久之后,宋呈听到这一句,却一不小心出了神。

漆黑的夜空,偶尔闪亮的猎户座星群,三月初爬过山冈的春风,山脚下传来断断续续的节日嬉闹的人声,因为家庭世俗而烦恼的女生,静静倾听却沉默不语的男生,时间的尽头,留下的不过是这样一幅叫做成长的画作。

不知过了多久,觉得心里不再那么压抑的宋呈听到一句:“走吧。”来自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双手插兜望着她的沈徐然。

看到对方有些疑惑的眼神,男孩缓缓道:“我送你回家,今天过节,你家里人应该在等你了。”她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临分别的时候,沈徐然照例揉了揉她的头发,循循善诱道:“就是现在,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宋呈看着他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穿过小区的花园,独自回家的宋呈,一路上都在想沈徐然的话,内心却开始忐忑,刚升起来的那股兴奋感已经过去,她真的要这样做吗?

但她来不及多想,一抬头便看见在楼底下正默默抽烟,等她回家的爸爸,对方此刻也看见了她,朝她招手。

“怎么和同学玩这么晚,小姑娘家的多不安全,下次早点回来。”她爸爸看见她,絮叨了几句转身上楼,在临进楼前,她不知从哪冒出一股勇气:“爸爸——”

“怎么了?”她爸爸似乎被她吓了一跳。

“你和妈妈,你们和好吧。要怪就怪我,都是因为我...”说着说着她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

他们就这样彼此望着,直到他爸爸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过来一把搂住她:“爸爸谁都不怪,都过去了,过去了,你妈在家等着我们回去吃元宵呢,回家吧。”

宋呈觉得她等这刻等了好久,连日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沈徐然,你是对的。她想起下山时他的那番话。

每个人,你所热爱的一切,你所憎恨的一切,你所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终有一天,它们都会消亡。所以对我们来说,宇宙中最惊人的不是恒星,不是行星,也不是星系,甚至根本不是一个物质,而是时间里的一瞬间。

那个瞬间,就是现在。


设置
字体格式: 字体颜色: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