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奇袭,致胜关键便在于出其不意。
齐军虽未元气大伤,可到底也产生了不少损失。如此便成功起到了拖延之势。
事毕之后,郑国公留下萧翊和季青临与二十万大军坐镇边关。
自己带着郑曜和季云澄二人,携大军西行回邯郸。
行路一日,季云澄终是忍不住向郑国公陈情。
“郑伯,我想脱离大军提前带人回去。父皇母后不会轻易殒身,更何况静姝也...行军速度太慢,远不如轻骑赶路快,此事拖则生变。”
郑国公虎目微瞪:“不行,太子殿下。如今何事都没有你的安全重要,行军速度虽慢,但可最大程度保护您的安全。”
郑曜默了默:“爹,让太子殿下去吧。您若不放心,就拨调两千人马给我们。如今邯郸城所有兵力都集中在我们手上,确实要先回去探探路。”
“帝后二人生死未卜,总要回去之后才知晓下一步该如何做。”
郑国公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与赵灵王自小相识,伴驾几十年的时光,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同样担心赵衍的安危。
“罢了罢了,就按你说的做吧。”
郑国公深深叹了一口气。“李渝。”
“末将在。”
“你是我身边最亲近可靠之人,此次大军交付给你,可行?”
李渝大惊:“主帅,您是想?”
郑国公眸子微垂:“老夫陪这两个孩子去邯郸城走一遭。”
只希望赵毅那老匹夫别再做出什么天怒人怨之事。
三人携着三千精兵当即便启程。日夜兼程,行路速度确实比大军快了十倍不止。
行至一片紫竹林之时,皎月已悬于高空。郑国公望了望天色,随即下令加速前行,走过这片深林再休憩。
风起了微妙的波动,林中传来竹叶碰撞的沙沙声。深林的入口处幽深黑暗,像怪兽张开的巨口。
季云澄心中隐隐有些不适,轻甩马鞭,策马进入了竹林。
紫竹高大,几近遮天蔽日。即便林外月光皎洁明亮,却依旧照不进这幽密的林子。
风中只有树叶吹动的沙沙声。
静,太静了。
静的有些诡异。
众人并未多言,只想加速冲过这片幽密的林子。
季云澄却忽然勒住缰绳,停马轻阖了双眼。
郑曜和郑国公见状,警觉的环顾四周,心中有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
“诸位,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黑夜中忽有一道身影腾空而出,向他们袭来。
郑曜拔剑而起,身形犹若流光。转瞬之间便到了那人眼前,两兵交接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其余隐于黑暗的影子像是得到了照应,一并而出。
郑国公面容铁青,拔剑高呼。
“保护殿下。”
夜色如墨般浓稠,竹叶翻飞,刀光剑影不断,林间一片死寂之景。
刺客们神出鬼没,黑夜是他们最好的保护色,却让自己的人马束手束脚。
郑曜心念一转,握剑又刺穿了两个刺客的胸口。
“上马,甩开这些人。”
此时距离竹林的出口也不过一里路,冲出竹林便能放开手脚作战。
他们也确实做到了,可踏出竹林入眼看见的却是更多的杀手,与身后的刺客隐隐要形成合围之势。
郑国公紧紧闭了闭双眼,握紧手中长剑,身后的人马团团围护住他们。
“不要下马,趁乱走。”
郑曜似是已经明白父亲要做什么了。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正欲翻身下马却被一只宽厚的手推住。
“曜儿,为父说了,不要下马。”
透着月光,郑曜看见父亲布满沧桑的面孔上浮出一抹柔和的笑意,似是不舍。
“保护好殿下,为父为你们断后。”
季云澄双目通红,连连摇头。
“不,不。郑伯,我们一起来的,也要一起走。”
郑国公并未答,只是满眼慈爱的看着他。下一瞬便提剑转身而去。
“撕开豁口,保护殿下离开。”
浴血厮杀。
举合围之力,终于还是为他二人杀出了缺口。
季云澄涕泗横流,手中发狠。接二连三砍掉身边袭来刺客的脑袋。
郑曜满眼痛苦,不时望向郑国公的方向。
郑国公身上的蓝袍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旁人的,周身萦绕着淡淡煞气。
郑国公立于血泊之中,隔着人海与郑曜遥遥相望。
他在向自己的儿子道别。
郑国公高举起剑,再一次刺向周围冲上来的刺客,向他们怒吼。
“走啊,愣着做什么。”
郑曜满目泪水,死死攥住手中的缰绳,身旁的季云澄同样也不愿意离开。
但这是用人命为他们开辟的生路,又怎能不走。
郑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的模样。数十人合围,将剑光对准了他。区区凡人之躯,怎能抵挡。
他崩溃欲绝,双目血红。
此仇不报,我郑曜誓不为人。
刺客并无马匹,他二人冲出包围自是一骑绝尘。
黑夜中只余踏踏的马蹄声响起。
来时三千,离开之时却只剩他们两人。
两人不敢掉头与大军汇合,怕路上再遇杀手,只得将错就错往赵国边境奔袭而去。
如今,季云澄终于明白了赵衍对他说的话。
这金灿灿的皇位,是由万人血骨堆积而成。
为了至高无上的皇权,无数人可以为之前仆后继付出生命。
帝王宝座是冰冷彻骨的。
皇儿,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全自身。
活下去,才有希望。
而他时至今日才真正窥得一丝端倪,却明白得太迟,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二人向赵国边境而去,歪打误撞之下却是避开了所有的埋伏。
摄政王的提前部署,只在回邯郸城的路上以及大军附近,人力有限成为了他最大的短板。
然他二人逃脱的消息传来之时,郑曜与季云澄早已乔装进入了魏国。
往日俊逸温润的两位公子,如今面上再无半丝笑意。
夜已深,郑曜却根本不敢合眼睡觉,一闭上眼睛便会想起父亲那日的情形。
季云澄同样无法安眠,做的最多的便是望天落泪。
无数情绪从心头涌起,若不是他要只身回邯郸,也许郑国公就不会出事。
郑曜明白他心中所想,但此时他也无力去安慰季云澄。
此事错并不在云澄,他心中明白。若是想诛杀太子,无论他们是否在大军中,赵毅都会动手。
季云澄自怀中摸出虎符握在手中,周身戾气腾然。
追权逐利者,终会死于权利。
漆黑的眸子恨意翻涌,手中紧攥着那枚小小的虎符,似要将其化为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