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再次醒来已经夕阳西下了,期间傅时晏来探望过她几次,若不是傅时晏一口咬定她无事,逐月怕是早就要请太医了。
此刻静姝躺在床上,浑身酸痛无力,追云扶着她靠在床上,又用汤匙喂她小口小口的喝着粥。
喝完热粥,静姝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恢复了一些,可她此时只想见到诛情,询问昨晚的情况,便屏退了婢女。
从衣襟中拿出同心锁,她又欲咬破手指,便听到紧闭的窗子发出“吱呀”一声。
翻窗而来之人正是诛情,见静姝身上衣物完好,便走至她床边坐下。
“公主殿下没什么想问的吗。”
静姝抿着唇,她有太多事情想问了,只是一直之间不知道从何问起。
傅时晏见她这个呆若木鸡的样子,居然觉得有点可爱,忍不住笑了一声,低头便看到了静姝探究的眼神,又收了笑。
“公主殿下不知从何问起的话,那便由我来说,公主听后再问,可好?”
得到静姝的默许后,他大致将昨夜静姝昏迷后的事情讲了一通,最后又询问静姝。
“公主殿下不准备将此事告诉皇上?若是举国上下寻找解毒药材,速度定会快很多。”
静姝点点头,又极快的摇摇头。
以她的聪明,已经联想到了那天惊马时的事情。
“不能说,若是告诉了我父皇,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逼迫诚国公府拿出解药。”
“我那叔父本就有反意,目前尚不知父皇预备怎样处置此事,但我知晓,若我将此事告知父皇,父皇必定不会善了。”
“如此一来,岂不是生生提前了诚国公造反的脚步。”
傅时晏心中暗叹,他就知静姝会这么想。
她宁愿自己身中剧毒,也不愿意她自己的家人背上一丝风险。
“既然公主决定了,那便只能将此事托付给浮屠了,解毒的药材有两样十分难寻,一样是天山雪莲,一样是赤焰果。”
“这两样东西皆在他国境内,蜀地现属秦国管辖,多是高山密林。天山雪莲更是难得,乃是西北蛮夷之地管辖范围生长。”
“若想寻这两物,所耗费的时间精力自不必多说。”
静姝闻言,沉默的点点头。
“此毒若不解,对我性命可有大碍?”
“有,此毒不解,你最多可活十年。”傅时晏停顿了一下。
“而且后面会毒发越来越频繁,直至死去。”
“我知晓了,平日里诊脉可能看出我中毒了?”
“不会,毒发时候才能诊出此脉,万载玄冰毒脉象奇特,寻常大夫不识此物,除非用毒高手。”
静姝一一记住,“既如此,便让拜托浮屠多多费心了,若是真的找不到,便是我的命。”
傅时晏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对她说。
“我听闻宫中有秦国三皇子,赤焰果一事,殿下可以考虑找他帮忙”
静姝闻言,苍白的脸上展开一抹柔弱的笑。
“你可知他是来我赵国为质的,照顾好自己都这般不易了,我还去寻他麻烦作甚。”
“我们还是自己派人寻吧。”
傅时晏僵硬的点了点头,嘱咐她好好休息,便转身出了屋子。
……
十一月十九,是傅时晏的生辰。由于他的质子身份,也不便为他大操大办,季皇后便吩咐御膳房多做了几个傅时晏爱吃的菜,还有一碗长寿面。
季皇后和赵灵王对他的恩情,傅时晏都一一记在心里,他并不喜表达,只想着来日好好报答帝后二人。
用过晚膳后,耐不住静姝的纠缠,赵灵王只能大手一挥,放他三人出宫玩耍。
季云澄早早就准备好了傅时晏的生辰礼,他知晓傅时晏炼药炼丹之事,便私下搜寻了上好的丹炉,今晨寻了个无人看见的时机,将物件搬进了他殿中。
云澄觉得自己这东西送的贴心极了,虽然好奇静姝送的什么,但见这老神在在的两个人,一时间也不好意思开口去问。
静姝也确实忘了准备,不瞒你说,这几个月接踵而来的事情,她已经完全忘了生辰这档子事。
今日之所以软泡硬磨赵灵王放他三人出来,便是想....当场购买。
静姝今日温和的笑意中饱含了尴尬,也幸好季云澄送的礼物没有公之于众,不然她真得找个地缝钻一钻。
至于去哪里买.....那当然是老地方咯。
静姝让云澄把暗卫留在了入口附近,带他们俩走进了地下商会。
傅时晏从容的往自己脸上戴上面具,静姝也选择了自己一惯喜欢的款式。季云澄愣愣的看着他们俩,不知该做何反应。
“选一个你看着顺眼的面具戴上就行了,不用太过局促。”
季云澄选了个兔子的面具,跟在他们两个人身后走。穿过黑暗的小道,与无数初来者一样,被震撼了一把。
季云澄一脸狐疑的看着眼前两个从容不迫的人,看他二人的熟练程度,肯定不是第一次来了,合着就他一个土老帽。
静姝带着他们两个在拍卖阁要了一个包间,趁着小厮上茶水的间隙,转头对坐在一旁的傅时晏说道:
“今日你的生辰,若是看上什么喜欢的物件尽管告诉我,就当送你的生辰礼物。”
季云澄在一旁委屈的扁了扁嘴,“你都没给我送过什么好东西。”
静姝无奈的白了他一眼,“胡说八道,几个月前才给你送过,什么时候缺过你的礼物。”
见季云澄还在一旁哼哼唧唧的,知道他是故意矫情,便不再理他,拿过今日的拍卖册子看拍品。
静姝已经私下里来过无数次拍卖阁了,自然对规矩熟悉得很,但她没想到傅时晏也这么熟。
“时晏,你以前来过这里吗?看你对这里的流程蛮熟悉的。”
傅时晏嗯了一声,“之前卖丹药时候来交易过。”
静姝作恍然大悟状,傅时晏会炼丹的事情,早前整蛊江家庶子的时候她便知道。
这拍卖阁偶尔也会有上品丹药,原来是出自傅时晏之手。
季云澄在一旁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怪不得之前大家都忙的碰不到面。这两个人都跑宫外来消遣了,也不知道带他,留他一个跟父皇座谈到黑夜。
傅时晏看了看今日拍卖阁的单子,奇珍异宝琳琅满目。
他从压轴拍品看起,东西虽好,却不是他想要的,直到看见了一个不起眼的草药名字,傅时晏忽的瞳孔放大。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正在与季云澄谈笑的静姝。
静姝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便询问他是不是选好了。
傅时晏并未犹豫太久,便回答了她的问题。
“第三件拍品,那个寒髓草便可。”
静姝闻言轻笑,“居然是一株草药,不考虑些别的吗?今日的好东西不少。”
傅时晏摇摇头,“不必,就它吧。”随即合上了手中的册子。
寒髓草,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无用的,但它最大的功效便是能压制万载玄冰毒。
若以此草炼丹,下次再发作时吃上一颗,也能稍稍缓解一些,不至于痛入骨髓。
果不其然,拍卖会的众人根本不知晓这颗草到底有什么作用,主持人也只简简单单介绍了它来自万载玄冰窟,可以治疗寒症。
这颗草药以二百两的价格顺利的被傅时晏收入囊中。
静姝以为是他炼药所需,并未多问。拿到寒髓草后,她提议去城中最高的靖水楼坐坐,二人自是毫无异意。
靖水楼临水而居,是邯郸城中最高的酒馆,景色甚美,诗人们偶尔也会来此处观景对诗。
如今天色已晚,酒馆本要打烊,却迎来了他们三位客人。
三人坐在靖水楼的最高处,开炉热了一壶清酒,清酒并不醉人,适合小酌。
静姝将手放在炉边烤火,转头向窗外看去,黑蒙蒙的混沌中点点白星簌簌的飘转。
宁静的雪夜,唯有煮酒所发出的咕嘟冒泡声。
“今年的雪竟来的这般早。”
三人一时无话,皆望向窗外欣赏这番雪夜美景。
还是季云澄率先打破了这沉默的氛围。揭开炉盖,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传来。
他垫着一方帕子,给每个人面前的小盅都倒满,一时间心里也有些感慨。
上一次他三人喝酒,还是在天宫之上,如今有曾经共同回忆的,竟只剩他一人。
季云澄率先端起酒杯,轻呷一口,直觉周身寒意都被驱散了。
三人执杯对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静姝酒量实在是差的没边,三杯下去脑袋已经有点晕乎了,便停杯听着季云澄和傅时晏聊天。
季云澄喝的也有点蒙,打了一个小小的酒嗝,一手搭在了傅时晏的肩膀上。
“兄弟,好兄弟,咱俩认识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你小字叫什么,太过分了。”
傅时晏抬起头,眼中似有一瞬间的迷惘。
他的四岁生辰便是在送往赵国为质的路上度过的,在押送路上,萧贵妃派人对他下了毒手,却阴差阳错被师傅和大师兄所救。
四年来,他不敢有一刻松懈,学毒术,修内力,付出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报仇。
望向面前的两个人,也确实是他们的出现,让他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些放松的余地。
他抬手取下了随身佩戴的玉佩,抚摸着熟悉的纹路,这是傅淑妃死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濯玉,傅濯玉。”
母妃希望他濯濯如泉中玉,便为他取了小字留在了玉佩上。
季云澄歪着头趴在桌子上,低低的笑了一声。
“果然是这个名字,唉,那本神君就再告诉你一次我的小字。”
“记好了哦,我叫韫之,下次可不能再忘了,我会生气的。”
傅时晏无奈,只当他醉酒后胡言乱语,不然为何短短几句话都能说得乱七八糟,索性不与他计较。
三个人喝的东倒西歪,幸好倒也不至于直接睡死。季云澄召来身边的暗卫,将他三人送回了宫中,这生辰才算画了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