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斗兽台那边,傅时晏将匕首插进那青年心脏后。
他在众人围观之中默然站起身,又从袖袋里掏出一方不甚精致的小帕。
却仔仔细细的擦干净了每个手指缝。
而后将那帕子随手一扔,转身离开了斗兽场。
那帕子飘飘摇摇,竟落在那青年的脸上。
但他才刚踏出斗兽场大门,没走几步,就被一道清越的女声喊住了。
傅时晏暂且停了一下脚步,身体半转,看向声音的来源。
来人正是静姝和云澈。
他两自认为从未与他打过照面,更别提交集了。
但实际上,傅时晏认得这两个人。
他住在皇宫最西南一角的小筑,那里紧挨冷宫,很少有人去。
主殿的欢声笑语从来传不到他那里去。
但他在无数次路过那开满鲜花的宫殿门口时。
总能听见小公主欢快的笑和皇后温柔的呼唤,是他不曾体会过的母爱。
且不说年轻的帝王夜夜都留宿在皇后宫中。
更甚至于每当到用膳时间,传膳也要叫齐四个人再传。
真是幸福的令人嫉妒的一家人啊。
他虽不曾体会过,却也知道,那般滋味大概是快乐的。
单看那两个同龄小孩子的笑就清楚了。
思绪百转间,傅时晏的思绪又被拉回了当下。
这娇纵的小公主和绷着脸的二货皇子,两人喊我干甚,他心想。
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默,傅时晏在等待着静姝先开口。
然静姝迟迟不语,傅时晏挑了挑眉,转身欲走。
“哎...你别走”
小公主上前两步,抓住了傅时晏单薄的袖子。
后面的云澄看到她这一举动,眸中欲喷火,正准备让她撒开,便听小公主先开了口。
“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可否换个地方?我听闻醉芳斋的烧鸭乃邯郸一绝,你可愿与我们前往?”
傅时晏本想拒绝,却见旁边的二货皇子径直拉起了他的胳膊。
扯着他向马车走去,还不忘一爪拍下了公主拉他袖子的手。
边走嘴里还念叨:“你跟他商量,商量到明年他都不会去的,直接拉走就是了。”
说来也怪,按理来说傅时晏应该直接甩开他的手径直离开。
但打心底里,却有个声音让他不要拒绝。
他抿了抿唇,也就默认这对他动手动脚的姐弟俩,上手扯他的袖子了。
……
醉芳斋中
三人默视着桌子上的菜,最终由云澄先打破了沉默。
他执起木箸,先给静姝夹了一筷子烧鸭,而后筷子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便放回了自己的碗上。
他张口问道:
“你是何时来的凡尘,怎得我妹子渡劫,你也来趟这浑水。”
然席间的两人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似是不解他刚刚在说些什么胡言乱语。
云澄蓦的瞪大了双眼,随即又不自觉的张大了嘴。
他看着傅时晏,只觉惊讶透顶。
不是,有病吧!他两不应该都是主打一个陪伴吗?
这厮竟然只留了他一人的记忆下凡,这是搞哪一出。
老黄瓜刷绿漆,一梦回三千岁渡劫装嫩啊。
季云澄不解极了。
静姝一脸看傻子的神情。
“什么妹子,你哪里来的妹妹,怕不是在做梦。”
云澄回头怒视静姝“你什么都不懂。”
静姝闻言嘁了一声,撇过脸转向傅时晏问道:
“你可是秦国质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傅时晏”
金眸男童冷淡的声音传来。
“说说你们的来意吧,找我何事。”
静姝默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纠结,但很快那丝纠结就被驱散了。她抬头向傅时晏道:
“实不相瞒,我和我弟弟乃当圣上所出,吾名静姝,这是我弟弟云澄。
之前在外没有告知是因那地人多眼杂。我知晓你是秦国质子,既然我们都住在宫中,我们要不……交个朋友?
我和弟弟二人在宫里并无同龄玩伴,如此这般,你也不用孤身一人了。”
傅时晏闻言,金黄的眸中露出满满的嘲讽意味:
“公主殿下,你可知我是何身份,我可是秦国质子。”
“如此贸然的交朋友,赵国皇帝同意吗。”
“二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时晏身份实在不配与二人交友。”
等说罢就站起了身,看向兄妹二人道:
“可还有别的事?无事时晏便先行一步。”
见二人默不作声只看着他,他潋眸,转身像门外走去。
云澄像呆住了一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他心中不断思索着,怎会如此,他为何要下凡走这一趟,没必要啊。
还自愿抹除了记忆,为何?为何啊?
小公主则是咬住了唇,她从小到大第一次体会被拒绝的感觉。
但公主的尊严并不允许她去挽留这冷淡的男童,所以她眼睁睁的看着傅时晏径直离开。
“不交就不交,凶什么凶啊。”
她其实也感觉自己的要求有点无理。
傅时晏在赵国为质已经第四年了,一直就像个透明人一般活在邯郸的王宫里。
父皇和母后从未在他们面前主动提起过他,像是没有这号人出现过。
他们姐弟俩也从未主动去看望过他,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绝也情理之中。
但真正被拒绝了,实际上静姝还是有点生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主动开这个口去跟他交朋友,大抵是觉得他可怜?
又或者是好奇他那双金色的眼睛,她自己也不明白。
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的菜都快冷了,而坐在一旁的云澄却还呆愣的在思考着什么。
抬手推了推云澄,见云澄回过神来。
二人火速用膳后,就坐上马车准备回宫中去。
云澄很确信这金眸男童定是濯玉。
无他,只因这帝君金眸直传直系血亲。
这天上地下放眼看去,帝君独子只他濯玉一人,哪会有错这一说法。
他不知道自己这好兄弟在宫里过的是何等日子,打定主意要回宫后再悄悄探望他一番。
于是车上这二人各怀心思,在一路沉默无声的气氛里,回到了邯郸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