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寒羽在失去意识后,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周围极其陌生。
这种感觉,与之前和那个墨泽接触时的感觉很像。
是幻境吗?
墨寒羽有些疑惑,回想起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心中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这该不会是秦枭小时候的记忆吧?
墨寒羽张望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破旧的屋子里。
这屋子虽然破旧,但空间很大。四周房壁上稀稀疏疏地悬挂着蜘蛛网,蜘蛛不知所踪。屋子中只有一扇狭窄的窗户,昏暗的阳光仿佛照不进这间屋子般,总是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窗户挂在墙壁的顶端,下面放着一架铁笼。这铁笼呈方形,腕口粗的铁柱间只留下三指粗的缝隙,笼子底部的四个角各有一个铁扣,是用于固定的,上分围绕着粗长的铁链。
因为处在窗户正下方,所以看不清笼子里的东西,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而窗户的对侧,放着一张长方形木桌,桌子上放着许多瓶瓶罐罐。墨寒羽走近一看,才发现那里面竟泡养着各种毒蛇,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虫子。
墨寒羽看着罐子里五颜六色的液体,和某些干燥陶罐中蠕动的种种虫子,不适地皱起了眉。
墨寒羽想拿起一条看看,却发现自己的手呈半透明状——不仅是手,他全身都是半透明的,触碰不到任何的物品。
所以……应该就是记忆吧?
墨寒羽尝试从墙中穿过看看外面,不出意外的发现他无法出去。
所以这就是记忆吧?
墨寒羽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有人的踪迹。
正疑惑着,铁笼中突然发出金属碰撞的我声响。
墨寒羽心思一震,猛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缓步走到笼子前,试探地往里看去。
只见笼子里并没有像他猜测的那样,困着什么野兽,而是人。
准确来说,是两个小孩。
两个孩子畏缩在一起,一个孩子趴在另一个孩子的腿上,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眼神黯淡无光,目光穿过墨寒羽的灵魂,麻木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墨寒羽伸手,想去触碰他们,却像之前一样,手指穿过了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太瘦小了,墨寒羽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这体型看上去只有三四岁,但看五官明显已经五岁偏上了。
一个孩子不知经历了什么,身上满是结痂,像是被什么利刃割了无数次,身上痂结的程度不一样,能看出伤口不是一次性割出来的。
墨寒羽惊讶的发现那竟然是个女孩。
女孩搂抱着趴在她腿上的小孩。那个小孩散着的头发遮住了他的面孔,只看得见一只呆滞的眼睛。
这是记忆。
记忆是无法修改的。
自然,也无法干涉。
墨寒羽握起拳头,神色复杂地望着两个小孩。
两个孩子身上没有穿任何衣服,像两只牲口般赤身裸体地困在这架铁笼里,眼神中流露出的麻木令墨寒羽心尖一颤。
忽然间,趴在膝上的小孩抬起了头,瞳孔开始颤抖。
墨寒羽一愣,还没等他多想。厚重的铁门外便传来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大,在门口停止,紧接着,门开了。
一个头发散乱,穿着奇怪衣袍的女人走了进来,边走边将自己头上的布扯下来放在一边。
墨寒羽盯着女人身上五彩斑斓的衣袍,觉得像是哪个原始部落里的祭祀。
女人扭头,目光和墨寒羽对视上,那双眼睛美丽却又透露着疯狂。
墨寒羽差点就以为她能看到他了。
女人抿嘴,露出个古怪的笑容。
“你们有没有乖乖在家啊?”
女人长的美艳,浅棕色的瞳孔勾人似地闪着光芒,嘴角的笑容让她显得有些疯狂——或许事实正是如此。
她长的实在美丽,在隐隐透露着癫狂的脸上竟还能显出几分病态的美感。
女人穿过墨寒羽,走到笼子前,蹲下身打量着两个孩子,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的宠物。
被她看的那个孩子开始颤抖,尽管被女孩握住手,却还是忍不住蜷缩起来。
墨寒羽终于从那孩子身上看到了情绪,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种。
是恐惧。
女人笑眯眯地和那个孩子对视片刻,打开笼子将那个孩子拽了出来。
真的是拽。
女人一手抓住小孩的头发,直接把他拎出来扔到地上,反手关上了笼子。
那是个男孩。
男孩狠狠摔到地上,却并没有发出任何痛呼声,好像已经习惯了,只是咬住了嘴唇,像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来,你告诉我,你姐姐有没有乖乖的啊?”
女人蹲下身,掐住男孩的脖子,强迫他抬头。
墨寒羽这才看清男孩的面孔。
男孩脸上布满了一道道焦黑的痕迹,不知是怎么留下的,奇怪的是,他的皮肤下好像有什么的东西,呈线性蠕动着。
墨寒羽忍不住后退几步,捂住嘴。
……有些恶心。
那女人却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反而用欣赏的目光细细打量着小孩的脸。
“已经成了呢。”女人轻笑,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根足有小臂长的针,针的另一头有个小铁环。
女人慢条斯理地用尖端划破了小孩的脸廓,而后——
墨寒羽眼睁睁看着女人将有圈的那一头,顺着皮肤划开的痕迹,硬生生伸了进去。
那针撑起的弧度,让他幻觉她要把小孩的脸皮硬生生剥下来。
长长的针在小孩皮肤下不断滑动,鲜血不断从那道滑出的伤口汩汩流出。男孩想挣扎,想尖叫,却被女人死死摁住。
喉咙深处发出尖锐的低吼,像一条砧板上任她宰割的鱼。
“乖一点……”
女人笑着,动作却越发狠厉,甚至惩罚似的捏紧了他的咽喉。
终于,在看到女人真的从男孩皮肤下抽出一条条蠕动的黑色长虫时,墨寒羽忍不住俯身干呕起来。
墨寒羽大喘着气,灰暗的环境扭曲起来,不知是否因为那个男孩的意识开始模糊,周围的一切也跟着扭曲起来。
“不准哭哦。”
在一切模糊之时,女人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周围一切恢复正常。
不,这不正常。
墨寒羽紧靠墙壁,他不止一次地想去阻止,却只能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次次穿过那疯狂的女人。
他什么都做不了。
墨寒羽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切自己根本无法改变。
无法干涉,无法改变。
小孩想要尖叫,眼眶中汇聚起眼泪,汹涌的泪水眼看就要流出。
“不准哭哦。”女人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你知道我最讨厌人哭的吧?我当时也是这样,苦苦哀求着你的父亲不要离开,但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跟着那个女人跑了,那个女人——”
女人说着,眼中流露出惊人的恨意:“你、你姐姐、还有你父亲,你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无情!”
女人将最后一条虫子拉出来时,男孩已经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眼神无神地望着墨寒羽那个方向。
墨寒羽捂着脸,对上孩子的眼睛时险些崩溃。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
男孩的脖颈处鲜血淋漓,他半睁着眼睛,那原本闪烁的泪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终究将那眼泪强行憋了回去。
女人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墨寒羽抬头,见她不知何时从罐子中取出了一只带有粘液的蜘蛛。那蜘蛛身上沾着奇怪的粘液,在女人的夹子上胡乱舞动着,令人毛骨悚然。
墨寒羽意识到了什么,挡在小孩面前想要阻止,却只能看着她从自己的身体穿过,将蜘蛛轻轻放在了男孩脸上。
“我怀着他的骨肉,他竟然还要对我刀剑相向,凭什么?!”女人蹲下身,眼神癫狂,“他就是那么无情,那么……凭什么?我和那个女人到底差在了哪里?为什么不能离开那个女人……”
女人说着,目光又冷了下来,冰冷的目光像看垃圾似的看着男孩:“既然他不喜欢你们,那你们也就没什么用了。”
墨寒羽没有理会她的话,他的眼中只有那个男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湿漉漉的蜘蛛钻进了男孩嘴里。
小孩猛然间颤抖起来,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最终从腹中吐出大量黑水,无用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男孩的七窍开始流血,腥臭的黑色粘液不断从男孩的眼睛、耳朵、嘴中流出。
小孩呕吐之剧烈,简直要把内脏吐出来般,眼上蒙了层水雾,和黑色液体混在一起,近乎将眼膜染成黑色。
墨寒羽终于受不了了,他想出去,想逃离这个地方,但不知为何,他无论怎么做,都没办法脱离这个宛如地狱一般的地方。
凄惨的尖叫声在耳边回响,墨寒羽受不住地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断显现着方才看到的一幕幕。
声音刺穿了手掌,清晰地传进墨寒羽的灵魂深处。
他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墨寒羽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没有勇气去直视那个男孩。
不知过了多久,小孩的声音消失了。
墨寒羽颤抖地抬起头,碰上那黑洞洞的眼睛。
眼膜被染上黑色,眼睛没有半点光彩,呆滞地看着墨寒羽的方向。
“对不起……”墨寒羽捂住脸,坐在地上,只能不断地向他道歉,“我……什么都做不了。”
蜘蛛缓缓从男孩的嘴里爬了出来,刚爬出来就被女人抓住塞到了罐子里。
墨寒羽眼神麻木地盯着女人。看着她拿出那根针,放在火上烧了烧,对着男孩的手臂划下一道长痕,又拿出一个陶罐,往伤口上撒了些白色幼虫。
那些虫子一碰到血液,便发了狂似的顺着伤口钻进了皮肤,在男孩皮下游走。
救命……
墨寒羽捂住眼睛,无力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女人好像是看到了小孩眼中的泪,笑眯眯道:“不要哭哦,不然你知道的。”
于是,小孩面无表情,硬生生将眼泪咽了回去。
女人将那些拽出的长虫密封在一个罐子里,像是有什么用处。
但墨寒羽对那所谓的用处不感兴趣。
女人随手将男孩扔进笼子,将女孩拽了出来。
女孩脸上并不像男孩那样满目疮痍,但神情是一样的麻木。
女人没有像对待男孩那样,只是让女孩去给几个罐子里的虫子喂食。
女孩面无表情地走到桌前,不管自己身上的疤痕,拿起桌子旁边的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疤痕堆积的手臂上又填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血液争先恐后地从中流出。女孩打开罐子,往每个陶罐中都滴了些血。
女孩做完一切后,手臂上已经血肉模糊了。
女人站在旁边,欣赏美景般看着女孩做完了这一切,等女孩一瘸一拐地走到面前时,还好心情地拍了拍女孩的头。
“比你弟弟乖多了。”女人笑着把女孩扔进笼子后便拿着那罐子离开了。
女孩没有说话,抹了下脸,脸上顿时血糊一片。
女孩伸手抱着男孩,泪水不断落下,打在男孩脸上。
男孩疲惫地睁开眼,安抚似的摸了摸女孩血淋淋的手,安静地靠在女孩怀里。
女孩抚摸着男孩的脸,颤抖着抱紧了男孩,泪水不断落下。
墨寒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没有感到半分宽慰或是感动,他从未像此时似的那么想杀掉某个人。
为什么呢?
这是秦枭的过往吗?
墨寒羽捂住脸,无力至极。
如果是,那也太……
墨寒羽找不到词来形容。
可怜?
秦枭不会喜欢这样形容他的。
墨寒羽突然后悔起来。
如果秦枭知道自己看到了这些,会不会讨厌自己?以他那样的性子,是不喜欢让别人看到伤口的吧?
但墨寒羽真的没有想过会看到这些。
他一开始真的只是好奇,如果提前知道他会看到这些,那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做的。
墨寒羽看看自己的手。
有可能是刚融合灵魂的缘故,他现在并不能自由打断,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有很好控制力量的能力,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对不起。”
墨寒羽坐在昏暗的角落,喃喃自语。
屋中一片寂静,没有能听到他的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