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振勲继续讲道:“惭愧地说,我和伙计们也是在这时才发现一件事,那便是蔡添的人分成了两批,一批高调地出入关键场所,接触番民、僧人、师公和各路头家,原来是有意引起我们的注意;
“而另一批人在我们面前则显得宛如真正的小厮,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只是上街买菜进货,我们便放松了对他们的紧盯。
“原来这是蔡添的策略,这是故意使我们将人力用于前一批人,而放过了后一批人。
“林大成,便是后一批人之中的一人,我们伙计也是好不容易才想起来他们是在去年夏时见过这人的。”
周公仁感慨道,“如此一来,我们便能确定元宵夜一案的确与蔡添有关了。”
朱振勲应道:“没错,而且我们还发现一点,或许你们也有所耳闻,那就是近来于市井之中,又再一次出现了抹黑番人的舆论
“这些话语出于酒家、市场、赌庄等地,声称番人所信仰的那些兽神皆邪、淫之神,懒惰、残忍、嫉妒,也无怪番人相款如是。
“除此之外,这些话语还说,殖民司却非但不让番人痛改前非,让他们谦卑地尽最大努力成为明人的一份子,反倒还要给他们规范什么雅言、写下什么经书,甚至还要培养番兵,显然是殖民司上到司长下到小吏,都已经被野蛮的番人文化所腐化。
“殖民司已经是蛮番的官府,而不是明人的官府,他们处心积虑,就是要将明人都转化成番人。
“若明人不从,殖民司则可以靠威势和番兵压迫,若是出现极端情况,殖民司更是不吝对明人下手,将明人屠灭。”
这些直球批判殖民司的言论堪称“妄议朝政”,放中国古代也是任何统治者都不会容忍的,由此可见散布言论者大胆到了什么程度。
陈梦球表示自己也的确听说过这些话,甚至在一些酒家里头起了诤怀。
朱振勲则表示,现在他可以大胆地推测,散布言论者,大概就是蔡添的人。
郑克殷淡定地说道:“现时看来,那蔡添在我们面前装得那般友善,但实际上,他很可能是要完成冯锡范安排给他的一项任务。
“那便是破坏我们殖民司治下的汉番关系。
“上次元宵夜的事情就已经很明显了,只是当时我们还没有证据指向蔡添,我们完全不知道蔡添在其中的脚数。
“他们的计划非常精妙,环环相扣,先是酿出番人害明人的死罪之案,又因联合了几大厌恶番人的宗族,得以在市井中煽风点火,若是我们不能及时做出有效的反应,只恐他们会有进一步的行动使汉番对立更为严重。
“大概是当时我们应对及时,便让蔡添沉寂了一段时间,而这些仇视番民甚至妄议我们殖民司的言论兴起,大概是他的策略之一。
“朱大人,我们这一回不要错过机会。”
朱振勲很有默契地回以微笑,令旁人十分不解,郑克殷便解释道——
“我们错过了阿七和林大成这两位关键人物,但现在为蔡添执行破坏汉番关系计谋的人想必还在圭谷,我们要趁此机会,顺藤摸瓜,将他们抓捕归案,从他们的口中撬出更多关键情报。
“一旦我们有越来越充分的证据证明蔡添及其背后的势力正蓄意推翻正义、正统的殖民司,我们便可以连同当年冯锡韩的份,向世人揭露冯、刘奸党的无数罪状,作为起兵的理由。
“这当中的时间差非常关键,早了或者晚了,都会导致天明凼与圭谷之间没能良好配合,致使冯、刘奸党有了防备,又或是顿兵太久,士气衰竭。
“周大人,朱大人,蔡添及其手下的这一部分,就交给你们去操办。
“陈大人,我想,一份慷慨激昂的檄文,也已经可以开始准备了。”
朱振勲、周公仁、陈梦球三人皆称是领命。
所有工课安排下去便要立即执行,其中至为关键的,自然是兵器的运送,尤其是火炮要走山路从鹰阳拉到天明凼并非易事,这段二百里的路恐需时整整十日。
其他武器要暗中运回圭谷也需要分批、少量地运,便也需时那么多日。
郑克殷相信刘国轩仍在湾北苦战,尤其是蜜公凼会盟之后,后劲镇士卒所要面对的敌人几乎要翻上两番,而他们自己的阵线拉长、摊薄,即使有利于封锁澹湃山,却也会导致各处兵力都变得薄弱,最终刘国轩也只能放弃。
这样的时间差,大概需要一到两个月。这场与时间赛跑的竞赛,郑克殷已经取得领先了。
至于有助于形成战争借口的圭谷私访调查,也不难形成结果:
由于各大宗族先前已受郑克殷一方的拉拢,对于配合蔡添的人传播不利于番民和殖民司的言论兴致了了,那么目标的范围便不大,朱、周二人的手下顺藤摸瓜,几日之内,就查出并抓捕散布言论的人。
有这些人在手,声讨冯、刘奸党的理由便也逐渐充分。郑克殷准备按照原计划,做戏做全套,干脆高调地宣称要去鹰阳视察当地的建设状况,尤其是天主教堂的建设,即将离开圭谷!
但就在郑克殷于郑府收拾行李之时,周鸣岐带着两名治安吏匆匆赶来。
“司长大人,家父要我向你传达,我们和朱大人所抓捕的蔡添手下,给我们供出了一些很重要的情报。
“他们声称,蔡添甚至命手下在各处存放了一些武器,有意趁着圭谷汉番之间仇恨日浓之时,一方面假装明人对番人的村舍打砸抢烧,另一方面假装番人,对明人的村舍做同样的事情,以此使双方产生仇恨,并要不断扩大,最好是最终形成内战!
“本来元宵夜一案之后便是其中一个时机,但司长应对妥当,之后圭谷人又被朝圣者归来、澳龙语言大会还有殖民司准备增收官吏等事吸引,刘国轩又身在湾北,迟迟不归,蔡添便摁下此计,表示要从长计议。”
尽管周鸣岐这么说,郑克殷却抓住了一点——
“你是说,蔡添的手下在圭谷各处,私藏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