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克殷正式加入洪门之后,仍延留蔡机功一些时日,要与蔡长老好好谈谈,蔡机功等洪门成员颇晓“飞檐走壁”,加上郑克殷的授意,因而也能够不被人知晓地进入城中,在郑府湖畔小楼与郑克殷私会。
两者年纪相差约莫三十,却十分投机。
毕竟蔡机功当年也曾是国姓爷麾下骁将,只可惜后来因家事缘故退伍,在国姓爷猝薨、金厦尽失之后,蔡机功也心灰意冷,未再复伍,最终眼睁睁地看着冯、刘奸党弄权并失了台湾,这令他极为愤慨。
在他看来,郑克臧、郑克殷兄弟颇有国姓遗风,甚至眉宇间都几分亲像,这也令他对这对兄弟增添了许多好感。
只是过去郑克殷藏拙多年,流连娱戏之场,蔡机功也是有听闻的,因而他也承认在去年以前也不太瞧得上这位郑氏二王兄,只当纨绔,未曾想郑克殷却能够在当上司长后一鸣惊人,令蔡机功刮目相看。
品着红酒,蔡机功在能够望着郑府湖池与杨柳风光的楼阁之上,不无感情地说道:
“克臧殁后,我原以这殖民司必分崩离析,冯氏奸党定会趁此机会遣官而来,夺走此地,清除奸党之重任,将会更加难以完成。
“即使我们后边听闻大人你稳住了圭谷局势,甚至压住了冯锡圭、冯锡韩兄弟的气焰,将南北割据之势延续下去,我们洪门依然持有偏向悲观的态度。
“但接下来我们却见你征服于青丘,抗番于河间,收拢众多,实力迅速大涨,一年之间竟做了克臧十年之事,便愈发相信,大人你方是是能与我们合作铲灭奸党之明主。
“我们纵使在金门,也多少听闻大人你提出的收化百番之策,又见你创烈儒之教,定番言音文,便知大人着实文武双全,必是最符合‘壮大扶桑、再造中华’宗旨之人。
“只是,克殷大人,我们洪门掌握诸多情报,我又亲来圭谷日久,明晓了大人对铲灭奸党的盘算,因而有一建议,想献之于你。”
蔡机功这番话可谓肺腑之言,郑克殷知道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是不必在他面前给他拍马屁的,便能够相信蔡机功的确是深刻地认可了他。
至于建议,郑克殷自是欢迎,举掌应道:“还望老前辈指教。”
蔡机功抚着须髯,微微点头,“依老夫之见,起兵之机,已然到来。
“这一时机只会有最多两三个月,若不抓紧,冯锡范必会察觉到圭谷这头的动向,力劝刘国轩从湾北领兵而返。
“也即是说,起兵一事,莫要待到七月盛暑,而是宜早、不宜迟。”
尽管蔡机功这话并不复杂,但郑克殷深知对于掌握了大量情报的蔡长老而言,做出这样的判断,必有大量可循的依据,绝非空谈抑或出于扶善除恶感情的催促。
郑克殷也必要重视起来这一建议。“我原本的想法,乃是待到盛夏时节收割一茬粟、一茬麦,而我方的匠人也将在届时完成所有兵甲之打造,那时又是一段小农闲期,如此便能在兵器、粮草、时间三者皆足的时阵,发起准备完全充分的战斗。
“不过老前辈既是有此建议,或许是有什么我未察的缘由在其中?”
蔡机功简单地笑了笑,“哎,原来克殷大人是如此谨慎之人。
“但你可以想见,你方兵粮充足,时节适合,那么对于刘国轩而言,是否也同样如此呢?
“届时刘国轩已经在旱季之中摸索过湾北创业之艰,又恐南方局势风云变幻,必将放弃湾北,回镇金门。当然,他也必会宣称他是在湾北取得大捷、凯旋归来,以稳定金门人心。
“那么,克殷大人你所要打的,便是结结实实的正战。至于你想要打出的奇袭之策,回镇金门的刘国轩又是否会全无防备?
“平心而论,无论正战还是奇袭,面对那位五军戎政大元帅,那位曾被先王授予尚方宝剑、得以专征伐的名将,你又有多少把握,像击败生番一样将他击败呢?”
蔡机功这话虽然听起来不算好听,但郑克殷知道这也是因他们二人已然熟络,蔡长老才会如此直爽,将所有的想法不加修饰地和盘托出。
他也的确陷入了沉思。
对于刘国轩这样经验丰富的抗清名将而言,他也一定能够判断扶桑局势,若是在湾北的战事仍然不利,也必会权衡北、南两面孰轻孰重;
即使刘国轩自己不做那样的判断,冯锡范等人也会在多多少少得到更多关于殖民司动向的情报之后,力劝刘国轩南返,一如蔡机功先前所言。
若要与刘国轩打正战,即使殖民司做了足够充分的准备,但也能想见其难度,纵使最终郑克殷还是能够凭借各种优势因素取胜,但也很可能乃是惨胜,作战双方皆死伤惨重,即使届时他能入主金门,也会发现扶桑辖地已然千疮百孔,伤痕累累。
在确保他能够入主金门、铲除奸党的条件下,能够最大程度地减少双方伤亡,也的确是他要考虑的事。
他叹道:“蔡长老的建议,着实令我茅塞顿开。
“现时刘国轩深陷湾北,五镇兵马有两镇在外,其余三镇的虚实,我们洪门也很清楚,这两个月,的确才是起兵的最佳时机。
“只是即便是发动奇袭,也仍须做许多准备,但我们必会抓紧的。”
蔡机功淡然地笑了笑,似是感到欣慰。
“既是如此,那我们洪门兄弟,也不该在圭谷逗留太久了,我们在金门,还有许多的事能为这场关键之战做足准备。
“就比如你先前所说的于元宵夜酿出大案的二人,需在金门寻觅,似乎兄弟们已经有些线索了。
“而留在金门的左、中、右三镇士卒,皆有我们的人在其中,待到战火燃起,他们也一定会为克殷大人的胜利做出贡献。
“我期待着,能在金门迎接扶桑真正的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