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则邀约是经合儒传来的,邀约方是郑克殷没有想到的——
那便是一个苗蠖人生番氏族,雪兰社。
这一社生活在橡阳城东边的句芒山上,与来自“湾东三社”最北边的柴银社同处一个苗蠖方言部:苗蠖海湾部。
在原世界线里,“雪兰”(Sa,萨克兰)甚至成为了海湾苗蠖人的统称,一如在有的学者那儿牧村社成为了整个澳龙人的统称那样。
这自然是因为雪兰社乃是海湾苗蠖人的最大一社,如此看来可能其总人口能多达四五百人!
这则邀约,是雪兰社的酋长通过熊尸之盟中的萧燕社发来的,他们声称自己从南边的澳龙人了解到这些邻居与明人结盟之后的诸多变化。
这些变化,包括熊尸五社得到了非常好用的武器、牲畜和各种生活用品,领地也扩大了许多——毕竟郑克殷将句芒山西麓的湾东平原也分配给了他们——财富也随之迅速增长。
熊尸五社尤其是留在山谷上的沙庵社听从了郑克殷的建议,在殖民司农吏和山木商的商人的帮助下,种起了葡萄,去年秋天迎来丰收。
他们也学着明人的技术酿酒,卖给了北边近邻的雪兰社、达柬社等苗蠖人氏族,使后者极为喜爱。
通过红酒贸易,海湾苗蠖人得知了南方的变化,采子节时双方也互派人员前去交流,使雪兰社了解到更多情报,他们对南方的邻居非常羡慕。
接下来,达柬、雪兰两社经过了大半个冬季的议论,终于雪兰社的酋长恩塔努卡(En-tanuka)做出了决定,他希望能通过澳龙人来和明人的大酋长接触、交往!
尤其是澳龙人跟他们说过,他们西边有一座叫橡阳的大营地,那里的明人和南方的明人可不一样,那是能够屠灭虎船社的极为残暴、邪恶的存在。
橡阳、合儒,可以视为明人不同的“社”,而橡阳只是那一社的其中一个营地,其大营是在湾西的金门!
读信读到这里,郑克殷忍俊不禁。对于恰在明人触碰范围之外的生番而言,以他们传统的思维来理解明人确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总之,澳龙人告诉雪兰社的人说,金门人穷凶极恶,而他们与合儒那头的大酋长结盟,也是为了共同防备金门人;
而雪兰社寻思自己其实离橡阳更近,他们也同样知道虎船社的事,便也想和合儒的大酋长谈一谈。
他们知道虎船社其实早在之前已经分裂成了两社,被灭绝的,其实是南虎船社。
而北虎船社在得知刘国轩屠杀他们原来的亲族时,吓得连忙沿着海岸向东北方向迁徙,完全放弃了自己原来的营地,决定举族投靠澳龙人最靠北的一社,滘肩社。
这些情报,郑克殷以往确实是不知道的。毕竟北虎船社、滘肩社和海湾苗蠖人与他们殖民司之间的交通距离确实有点遥远,那几社与湄凿国所处纬度差不多,都是很北的部社。
而现在以雪兰社为代表的海湾苗蠖人感受到了来自橡阳城的金门人的威胁,又对熊尸之盟五社的改变极为欣羡,那么想联系他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郑克殷知道,若能建立起海湾苗蠖人的关系,殖民司会处在一个更有利的位置上——这部苗蠖人扼守着从烟涛湾、微茫湾进入内陆的地区,恐怕也是他联系澳龙人滘肩社的最佳途径。
而滘肩社之所以特殊,除了其方言相比于其他澳龙方言极为古怪以外,还在于它的领地跨越水域南北,能够与湾北交流!
这样一来,他将能够获得一条更隐蔽、更安全(虽然非常绕)的与湄凿国联系的通道——从句芒山上一路北行,去到灵凫湾与瑞舜湾之间的狭窄水道,划船向北,而后再从那里西行,便能进入湄凿国十二社的领地。
灵凫湾即原世界线的圣帕布罗湾(San Pablo Bay),在烟涛-微茫两湾(旧金山湾)的北边,与两湾相连;稍小一些的瑞舜湾(Suisun Bay)在灵凫湾东面,在原世界线里没有统一的中译,瑞顺、休森、遂深、色逊等译法皆可见着。
除此之外,海湾苗蠖人与内陆的胞族以及异族有着联系,他们与平原苗蠖人、三角洲药蛞人、更北边的八云人(Patwin)、弥细湳人(Nisenan)、迈杜人(Maidu)都有商贸方面的联络。
未来郑克殷想要进入内陆扩张,尤其是要去原世界线所称的萨克拉门托一带淘金,海湾苗蠖人的地盘几乎可以说是必经之路!
既然如此,郑克殷当然愿意与雪兰社酋长恩塔努卡照枝商谈,看看双方能否建立同盟关系,达成怎样的合作。
那么问题就在于,现在他身处圭谷,双方距离实在有些遥远,如何见面实在是个难题。
他最希望亲自前往句芒山上,这样最方便他对当地展开考察,一如建立熊尸之盟时那样;但是若他不坐镇圭谷,会不会又有什么奸党跑出来炮制元宵夜诬陷案之类的事情呢?
一个比较好的方案,应当是选择双方之间的位置,比如湾东平原南部他建了碉楼的地方,在那里设营款待苗蠖人酋长。
既是做好了谋划,那么郑克殷便在与旁人商议过后,给雪兰社做出了回应——
负责带去回信的,将会是蔡卓谷和蔡垂第,其中后者乃是参加过澳龙雅言论议的合儒蔡姓番民,出自海湾部苗蠖人柴银社。这意味着此人的澳龙语相当精湛,在语言方面是有其天赋的。
派这两人,一武一文,皆是海湾苗蠖人出身,在语言方面不成问题,并且因受到殖民司的任用,多少也会对郑克殷足够忠诚。
多日之后,郑克殷也收到了回信:恩塔努卡将会亲自前往湾东营地与大酋长郑克殷照枝。
既然如此,郑克殷便要准备收拾前往。
在那之前,为了避免乱党在圭谷搞事,郑克殷自然也是对心腹们做好了叮嘱。
除此之外,出于语言方面的考虑,蔡卓谷、蔡垂第二人,也都将作为他的随从人员,一同前去。
而这是一个记录海湾苗蠖语的绝佳机会,因而他还特地从殖民司文乐科中带走文优博——此人也是出自湾东的利善部(原潮青部)澳龙人,同样能讲苗蠖语——趁此机会,为未来苗蠖语的书面化做些准备。
一切准备就绪,永历四十七年二月下旬,郑克殷便再度离开圭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