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船的登船方式和西式风帆大船一样,都是要乘小舟去到船侧,再由大船上的人将小舟吊上去或者撒下侧网让人爬上去,现在郑克殷所经历的则是前者。
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高高的码头或者舷梯。
登船之后,郑克殷也不禁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轻轻摇摆,这就是航海的感觉了。
这日也算是天公作美,难得地放晴了一阵而没有下雨,他站在船侧甲板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岸上的鹰阳城和周边的大片农田,以及鹰阳城后面的青丘山。
甚至连羽鹰峰都能看到!
不过从这个角度看来,青丘山确实不算什么很高的山——这自然也便利了他们来往合儒与鹰阳。
沿着船侧环着走上一圈,郑克殷也能在另一侧看到松湾海滩延伸至遥远南方的轮廓,并能在朦朦胧胧中看到遥远的君岳。
若是云雾再多一些,大概就看不到了。
相比于爱看风景的郑克殷,拉米雷斯显然就专业得多——他看的是桅杆、船帆、缆绳和船上各种设施的布置。
一圈看下来,拉米雷斯更是连连盛赞。
“如果这船能卖的话,我想我会愿意把这两次交易的货品全部抵价给你,凯因。”拉米雷斯向郑克殷说道。
可以说是千金难买心头好了。
郑克殷笑道,“只可惜成功号是我们唯一的大船,而且我也指望派它去日本做生意来着。
“弗朗西斯科(洪守信)给了我灵感,我们扶桑的中国人可以走北线而非南线,这样便可以不经过菲律宾那一带的海域,就可以走完一个来回。
“这条航线一旦开通,航程还能够大为缩短。”
毕竟西班牙人习惯走的马尼拉大帆船贸易线要走北赤道暖流,这一段距离极为遥远,航行时间很长;而郑克殷有意开辟的新航线则是走阿拉斯加寒流,同样两个经度之间的线段,高纬度地区可是短得多。
在极为顺利的情况下,北沧海航线一趟来回可能都仅需三到四个月!
不过开辟新航线所需的探索工作很多,因此郑克殷并不急于一时。
倒是拉米雷斯惊到了。
“哎,我的上帝!朋友,这种想法真是太惊人了。
“北太平洋是值得的。如果你们取得了成功,那么我还可以从你们这儿取得来自日本的货品,那就相当于我又回到了马尼拉!”
拉米雷斯如此积极的反应令郑克殷都忍俊不禁。
“的确,如果我们果真开辟了这条航线,得到了来自日本的大量货品,那我们还可以将你们西班牙人喜欢的货卖给你。
“毕竟今年你为了和我们扶桑做生意,放弃了回马尼拉的航线,当然这都是因为我给出了高价,吸引了你。
“等到明年我们这艘船从日本回来,我们可以再以正常市价来做买卖,我也很愿意将日本货给你出售。”
拉米雷斯爽快地用带着古怪声调的汉语说道:“一言为定!”
成功号福船造得如此好,的确给所有人都带来了信心。不过在回鹰阳的时候,拉米雷斯也给郑克殷讲一点他观察到的细节,那就成功号没有配有火炮。
郑克殷解释道:“毕竟我们的火炮要用来御敌……上一次你卖给我们的炮对于我们而言非常宝贵,而走北太平洋航线的话,我们应当是不需要配上太多的炮的。
“届时装载两门炮,应当就足够使用了。”
直到这时,拉米雷斯也还不知道扶桑内战在即——毕竟洪守信也没有给他讲过。
至于下一趟买卖的具体内容,郑克殷则是在回到鹰阳之后,再与拉米雷斯坐下来好好地聊上一聊。
毕竟上一次用来做幌子的南美洲的食物、药物和牲畜,都是扶桑确实需要的东西。
不过郑克殷遇到了一个困难——张万祺不断地朝他挤眉弄眼地传递讯号——他知道殖民司的财政是真的快见底了。
毕竟这一年来他非常大手笔地投入到与拉米雷斯的贸易以及军事方面,拉米雷斯带来了三个匠人,他便要支付相当于六十枝火铳的价钱。
若不是组建神猎营创造了比往年翻倍的收入以及通过出售债券来将钱银从民众手中挤榨到自己手中,殖民司的财政可是根本支撑不住这种扩张性极强的投资方式。
如果来年他不能打赢对金门的作战,再传出点什么谣言让人们意识到郑司长还不起他们买的债券,那就意味着他只能宣布“破产”,带来极为严重的后果。
除了郑氏家产会被清光以外,他和殖民司的信誉将降到谷底,威风扫地的情况下金门再一次发起南征,那他们殖民司就必将败亡。
所以接下来的内战,他绝不能败。
既然如此,他便与拉米雷斯说,接下来的这笔生意不用着急。
“毕竟秘鲁离我们扶桑也挺远的,”他冠冕堂皇地说道,“而且你对秘鲁总督区应当也不太熟络,所以我们下一次交付不必着急,大约九月到十月,都是可以的。
“以及那时如果顺利的话,我们的成功号也将会从日本回来,我们也有更多的好货来和你交换。”
拉米雷斯点了点头,“的确。秘鲁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新的市场,那儿也没有我的关系网,我是需要花点时间去摸索的。
“而从扶桑来往秘鲁的航程也比来往新西班牙要长得多,光是在海上,大概就得多花一倍时间。
“不过我愿意相信你,我的朋友,成功号一定能成功地从日本带来无数好货回来,我们下一次见面虽然要更长时间,但对我们都会更加有利可图。”
郑克殷松了口气,张万祺也一定松了口气。
如果拉米雷斯是明年三月就来,那他是真的支付不起了……
由于临近年关,郑克殷也试着邀请拉米雷斯留在扶桑“过年”,感受一下中国味的热闹,不过拉米雷斯倒是更想回到墨西哥去过复活节,如果他在扶桑逗留太久的话,会有赶不上的可能。
如此一来,两人便再次依依不舍地告别。
看着拉米雷斯的船逐渐在松湾上远去,郑克殷心里也生出不少感慨。
毕竟现在已经是西历一六九三年,而农历的永历四十七年马上就要到来。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扶桑将要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