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蓦然变得模糊,像是隔着一道磨砂向外张望般朦胧。盛夏的燥热冲散了冷意可还是不住地发抖,水滴顺着面颊的轮廓缓缓滴落下来,浸湿的发尾黏着在脖颈间,有些发蒙,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望着原本乖巧的等待投食的猫儿受了惊,随着一声尖利的猫叫便不见了踪影。
林荼白捏紧了手里的猫条,机械地低头看着被淋得彻底的校服,这下可算是合身了,她不忘腹诽道。
仰头向楼层的最高处望去,只明晃晃的日光垂挂在上头,空洞而难耐。
跑的倒挺快,也不怕被人当场抓包,心里生出几分烦躁。看来上午的感觉没错,真被几只毒蛇给缠上了。
不用多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庭广众之下送水,一些人按捺不住警告了。啧,终究是炮灰不好当呀,变成眼中钉了。
好在现在是上课时间,再狼狈也没多少人看到,当务之急是去换件校服,至于那个泼水的人...林荼白咬了咬下唇,到时候再找人算账吧。
想到这里,把挡住视线的发丝向两侧扶了扶,也顾不得其他直冲向了医务室。
“同学,你这是...怎么了?”校医瞧见门口的林荼白,女孩的衣服浸湿了彻底,汗水滑过额间留下淡淡的痕迹,她惊呼道,“该不会是...”
“没有没有,就在湖边走的时候不小心滑下去了。”林荼白摆手撇清道,做出四处张望的神色来,“老师,请问有新的校服可以借用一下吗?”
“有的,在隔壁的杂物间,”校医轻轻蹙眉,看着女孩半湿的黑发,无奈道,“我顺便去找找吹风机,稍等哈。”
“那就谢谢老师啦。”林荼白目送着校医离开,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揉了揉笑僵的脸,她瞥眼看向了那拉上了隔帘的床位。
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了痒,轻声向前走去,水珠顺着脚步绽开鞋边,她缓了缓略显慌张的气息,撇开了帘子的一角。
病床上的人带着饶有兴味的目光向她看去,林荼白吓得向后退了半步,帘子即刻被拉开,被迫双目对视,望着那不加掩饰的揶揄,脊背上莫名起了寒栗。
“那个夏黎同学,好巧呀,呵呵。”她讪笑地打着招呼,面色有些发白。
夏黎半倚在床边,带着闲趣的意味上下打量起她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的确很巧。”
“是呀...”林荼白强迫着自己撇开视线盯着别处,内心煎熬不堪。
不是吧,大哥,你就不能穿件衣服吗。至于半裸着上身跟人说话吗,真的快坚持不住的说...林荼白无声怒吼道,面色涨红,旁人瞧着只觉得好玩。
“那个...你校服呢?”问出这句话后,林荼白只觉得呼吸一窒。
“有伤,上药的时候你来了。”
又是那种道不明的声音,钱币相碰的清脆感,如今又带上了几分沙哑的腔调。
闻言,林荼白耐不住好奇再次回眸看向他,没有想象中的健硕,肤色也偏白皙,有种滑嫩的错觉,当然如果没有看到那隐隐的人鱼线的话。
完美的线条感被一道狰狞的伤口破坏,她微愣,内心隐约有种失落:“怎么受伤了?”
眼中的关心不似作假,夏黎半阖着凤眼掂量着,反问道:“那你呢,应付校医的那套话可别再说一遍。”
...还不是因为你,林荼白于心腹诽道,面上却不显,只淡淡答道:“待会再跟你说吧。”
夏黎冷哼一声也不再搭理她,垂眸把玩着手上的绷带。林荼白的视线跟随着他,为数不多的敏锐让她关注到了夏黎左腰处的异样。
“你那里也是受伤了吗?”她用手示意着那处不寻常,被角遮盖处似有一道淤青的样子。
闻言,夏黎挑眉,抿唇掩着笑意:“你自己拉开不就知道了。”
“呵呵,大可不必。”林荼白忍住了想揍人的冲动,坚决回答道。
“刺青罢了。”
“刺青?”林荼白巴眨着眼,双眸里探出几分好奇。
“嗯,传说中的凶兽。”夏黎拉开被角,将右腰处的刺青完整地呈现在她面前。
不是想象中的穷奇之类的凶兽,牛头龙尾的样子,丑萌丑萌的。林荼白凑近了些,从善如流地问道:“它叫什么呀,不太常见的样子。”
“蜚,《山海经》里的,‘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行水则竭,行草则死’。”夏黎的神色晦暗不明,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林荼白察觉到了语气里的怪异感。
还想说些什么,校医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林荼白瞧见夏黎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毛,眼中的揶揄不言而喻,她意识到自己靠的太近了些,吓得赶忙向后退了几步。
校医进门时,只见着女孩站在床边,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缄默样,病床上的少爷也保持着半倚的姿势看向窗外,看样子倒没什么异常,只是...校医皱了一下眉间隐约觉得氛围怪怪的。
接过吹风机和校服,拉下了隔帘,外头只能听到细碎的换衣声。
“好歹是学生,打架斗殴任凭你是谁还是少做些好,你看看这伤...”校医换着药,看着伤口狰狞不免摆出几分长辈的架势唠叨几句。
“老师,不是我想,可人总要自卫不是吗。”凤眼里闪过狡黠,校医也只好闭口不言。
“那个...我吹发会打扰到你们吗?”隔帘里的女孩适时开口问道。
闻言,校医应声附和道:“哦,不会不会,这同学换完药就可以了。”
风声具象化,带着轰鸣的热气散了浑身的寒意,宽大的外套包裹着自己,恍然有种重活一世的舒畅。
思绪在暖风中飘扬,林荼白眼里的眸色暗了暗,到底是谁没事干把玩着这出戏呢。去查监控的话也行,查完之后呢,把证据抛在她面前就可以了吗?
也不确定这只是警告还是持续性的预谋,不由得叹了口气,幸亏是她自己自告奋勇,如果是宋清瑶的话,再加上之前的流言...大概就不止泼水这么简单了吧。
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脑瓜子倒是嗡嗡的。索性关了吹风,呆坐在病床上,午后的日光透过窗玻璃,懒洋洋地洒落下来,不定的心在此刻感受到了些安宁。
蓦然,白色的隔帘被人拉开,林荼白歪头看着夏黎,眼里的疑惑不言而喻,就差说出一句“你怎么还没走”。
“你不是说待会告诉我被泼水的事吗?”夏黎扣好衣领处的纽扣,俯身道,“我等你开口。”
林荼白有些惊讶,带着古怪的神色打量起他来,不由在心里嘀咕道,还以为是随口问的...望了望四周,此刻的医务室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们两人。
见状,夏黎解释道:“老师被我打发出去了。”
“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被泼水,而不是失足摔到湖里呢?”林荼白环抱双手,仰头挑衅道。
闻言,夏黎冷嗤一声,一只手支在床上,开口道:“我又不是个傻子,你来医务室的时候除了衣服浸湿了,哪有什么泥泞。只是校医不想管才不多问,真当自己多聪明。”
距离被迫拉近,她看清了凤眼上那扑朔的睫毛,比想象中还要长些,温热的气打在脸上,林荼白哑了声,向后退了退,面上有些挂不住。
这人说话也太直接了吧,而且...太近了吧...她默默在心中不满道。
“所以你都知道是泼水了,那还问我干嘛,多此一举。”因着那一段话,她的语气也变得不大好。
夏黎倒是没在意,直戳主题道:“那知道是谁干的吗?”
“要是知道的话,我就不在这里了。”林荼白颇有些烦躁,“就算知道也没多大用处。”
说到这,她带着恨恨地眼神刺向了夏黎。
夏黎深感莫名其妙,揶揄道:“怎么了,难不成是我泼的你?”
“跟你泼的也差不多,”只听她不满的嚷嚷道,“要不是那次比赛送水,我也不会被盯上。”
“那不是帮你的小姐妹送的吗,跟你有什么关系?”
“拜托,她们只看到我给你送水,你拿到了,隔得远当然听不到我们对话喽。”林荼白晃动着双腿,无奈解释道。
只见夏黎面色一沉,沉默地盯着她看,林荼白被盯着有些发憷,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反正我对你没兴趣,她们闹几天也就没事了。”
“所以想要找到那个人吗?”
“啊?”听着夏黎冷不防地来了这句,莫名想起了当初刘冬树被打的惨状,忙推辞道:“不用了吧,反正也就女孩子间的事,再说了找到有什么用,道歉还是以牙还牙泼她一次?”
“不可以吗?”原本慵懒的神色变得乖戾,夏黎不解道。
林荼白莫名头大,除了宋清瑶,她可不想再跟这位爷扯上什么关系:“没那兴趣,那个...没啥事我就先走了。”
话音未落,林荼白忙不迭地退开了他的包围圈,快步逃离开这渐显压迫的地方。跟大佬相处还是个技术活,抚了抚本不存在的虚汗,陡然有几分后怕。
“啧,这种事换个地方还是会发生呀,一成不变的。”蒋辰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看着夏黎一脸阴沉,像个没事人一样调笑道。
“她们喜欢我什么?”夏黎倚在窗边,暮光下眼眸里的厌世被冲散了许多。
闻言,蒋辰星带着意味深长眼神看向他,懒懒答道:“富二代,长得好看,神秘乖戾的气质,大概就这些。”
“所以宋清瑶也一样吗?”夏黎瞥眼看向他,眸光深沉倒让人捉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或许吧,再说...”蒋辰星耸耸肩,不以为然道:“常言道‘始于颜值,终于才华’什么的,别较真了伤感情。”
“是吗?”夏黎沉吟道。
“看你自己怎么想,黎哥,我就是个走马观花的,别认真了。”他指了指柜台上的吹风机,“这个打算怎么办?”
夏黎顺着他的示意向那看去,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轻语道:“做了坏事总该出来受罚,不是吗?”
见状,蒋辰星挑眉,得嘞,这位祖宗又开始了...算了谁叫别人撞大运了,反正他还挺乐意的。
林荼白...无声地咀嚼这个名字,不得不说,这个小同学还挺有趣的。
向来如枫如火的少年此刻神色轻蔑乖张,让人恍然觉得所谓的少年意气只是看错了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