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一中每个年级会分四个尖子班,其余剩下都是平行班,每学期按分数排名,调整一次分班。
许灿最开始是在艺术班,期中考试她考了个不错的名次,只差一分就能双脚迈进重点班的门槛。
父母总觉得艺术班虽然艺术,但是氛围过于松散,长期下去学习只怕会落差一截。所以高一下学期开学在许灿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父母安排转到了重点班,听说还是沾了某亲戚的光,花重金买进去的。
转班的第一天,许灿搂着好友叶思韵痛哭了一场,又依依不舍的道别了艺术班的一些朋友,才跟着新班主任陈砚走进了新班级的大门。
她好早之前就听说重点班里面的人各个都是大神,尤其是这个林驰,从小被人封为学神,天才少年。
但这小子并没有因为这些头衔而膨胀,反倒异常刻苦自律,分心参加各种竞赛活动也不受丝毫影响,考试成绩一出来便能让他们望尘莫及,连年级第二都经常和他遥遥相望。
重点班似乎没人敢跟他坐,就连暗恋他的女生都避之不及,因为跟他做同桌实在需要强大的抗压能力。
许灿是插班生,转进来便做了冤大头。同学们看到她坐下去的时候,不约而同的朝她投来了同情的注目礼。
林驰倒是热情洋溢,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友好的伸出手说:“你好呀~我的十号同桌。”
她就在那张帅气逼人,人畜无害的笑脸下,懵懂无知的伸出了自己的手,跟他礼貌性握了握。
少年修长干净的手带着温度,短暂的与她冰冷的手一触即分。
许灿迷惑不解的问:“十号同桌是什么意思?”
林驰“哦”了一声,耐心十足的跟新同桌解释道:“意思是,你前面还有九个前辈,你是我的第十个同桌,不知道你的到来,是否寓意为十全十美?”
她在艺术班待久了,平时训练也很忙,根本不知道这位学霸竟然在学习方面如此变态,后来相处下来,井底之蛙算是开阔了眼界。
比如他半小时就能解决完一套数学试卷,省出点时间便抱着本高等数学竞赛解析慢条斯理的看。刚学的一首《琵琶行》他读了几遍,就能流畅无阻背诵全文了。英语发音标准流利,脑子里的词汇量甚至超过了英语老师,随堂小考经常是满分卷,各科老师布置的课后作业,他总是第一个轻松完成……
学霸不仅头脑聪明,天赋异禀,还苦学不倦,精进不休。
难怪说她都是第十个了,连她都差点忍不住卷铺盖扛课桌走人了。
许灿动过几次想申请换同桌的念头。
不止同桌给的压力,还有整个班的压抑沉闷氛围。
重点班升本科率基本上是百分之百,再差点的学生也是个二本。这里每一个学生都很自觉,下课鲜少有人出去玩,聚众聊八卦,凑一块打游戏,逃课缺勤更是少见,上课时间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抖擞,全神贯注。
许灿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迫感,十分不太适应。尤其是重点班的老师讲课节奏快,每次她笔记还没做完,就看到其他同学跟着老师的速度开始翻第二页了。
以前在艺术班上,任课老师语言幽默风趣,通俗易懂,时不时还冒出个搞笑段子,惹得学生哄堂大笑。下课期间同学更是活跃万分,玩笑打闹,青春洋溢,氛围轻松下她学习起来自在,成绩也永远稳居第一。
许灿回去也试着跟父母抱怨了两句氛围沉重压力太大,但他们只轻飘飘的说一句凉嗖嗖的话:“你看,天才都比你努力,你还有什么资格懒惰?”
受了某种心理刺激,她有几天表现得异常勤奋努力,下课安静坐在位置上学习,晚上写测试卷熬到深夜,就连中午跟叶思韵在食堂吃饭的时间都减少了。
这种不顾死活的学习状态她就坚持了几天,就坚持不下去了,被边上的林驰发现后,无情地嘲笑了一番:“苟有恒,何必三更眠五更起,最无益,莫过于一日曝十日寒。”
许灿才不会惯着他,立刻反唇相讥:“咸吃萝卜淡操心。”
许灿有时候挺讨厌他的,觉得他好好的一张脸,偏偏长了贱嗖嗖的嘴。
偶尔说不过他就和他冷战,心高气傲的年纪里谁都不认输。
许灿满脸愁容地看着自己受伤的膝盖,晚上肯定是没办法进行训练了,只能跟杨琼(舞蹈老师)请假两天,还要为今天迟到的事找理由搪塞班主任。
最近是不是自己的星座水逆?怎么哪哪都不顺。
许灿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躺病床上,准备逃一节课,闭眼道:“你先走吧,我想躺着休息一会儿,麻烦你帮忙跟陈老师请个假。”
林驰双手抱臂站着,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思考了一会,想到她刚转来不久,班上也没有和她走得很近的女同学,就算有,也不一定有人会愿意浪费宝贵的上课时间来陪她。
林驰想了想开口问道:“我要是走了,你叫谁来照顾你?艺术班的?”
许灿平时比较熟悉的朋友确实都是在艺术班,比较亲密点的就是叶思韵,但她不愿意麻烦别人。
许灿闭着眼不看人,言简意赅道:“自力更生。”
随后,许灿听到林驰轻叹一口气,紧接着就是出去关门的声音。
真走了啊?许灿睁开眼略微失落的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重点班里没几个人欢迎她,这点她心里很清楚。林驰是唯一一个肯跟她说话,虽然场面偶尔失控激烈了点儿,但是说起在那个只知道学习的冰冷机械厂里,林驰算是里面唯一有温度的活物。
有一次她笔记没记全,林驰无意中看到了,在下课时间将重要知识点在草稿纸上速写后扔给她,嘴上说的却是:“我练练字,你不用客气。”
那豪迈遒劲的行书字体,着实让许灿心头一暖,暂且原谅了他害自己严重掉头发这件事,也逐渐打消了找老师申请换同桌的念头。
她以为跟他称得上是半个好朋友了。
现在显然是她自作多情了,这样的学霸同桌果然还是高攀不起。
许灿从边上书包里拿出手机编辑信息跟杨琼请假。
杨琼是她主专业舞蹈老师,收到消息后居然破天荒也没骂她,只说让她好好休息,把伤养好了再回来训练。
受宠若惊的许灿立即发了个“叩谢隆恩”的表情包。
杨琼回了个棒槌敲头。不一会儿,又发了两个小视频让她抽空找时间看看,是一支群舞还有一支独舞。
许灿内心涌动,猜想这应该是有比赛了。视频是在网站下载的“xx杯”,杨琼选择一个节目翻跳必然是有她的道理,要么就是锻炼身韵,要么就是提高技巧,总之是在给她累积经验。
古典音乐舒缓悠扬,舞者杨柳细腰婀娜多姿,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注意力转移到喜欢的东西上,那点失落感瞬间被她抛之脑后。
以至于林驰什么时候重新进来的她都不知道。
林驰其实心里有愧,要不是自己刺激她,有可能她也就不会那么狗急冲动跳墙了。
归根究底,这事他得负责,送佛送到西。
于是林驰穿过偌大的操场,大老远跑了一趟食堂给人家打包早餐。恰好碰见遗孤儿童向浅洲,向浅洲义愤填膺的对这个塑料兄弟进行了一番道德谴责。
林驰轻拍兄弟肩膀求饶,又用了一盒生煎包加以安慰,然后再三五两句添油加醋的叙述了事情的经过,把向浅洲给说愣怔了,也不敢耽误人家对女孩负责,还主动请缨说帮他们跟老师请了一节课的假。
林驰点了点头,还让向浅洲把责任统统往自己身上揽:早上雾气重,跑得急,不小心把自己同桌给撞伤了,现在同桌脚受伤正躺在医务室治疗,他得寸步不离守着。
林驰当了背锅侠又充当一回跑腿外卖小哥,回来见她正躺着聚精会神的在看视频,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屏幕前亮晶晶的。
“看什么呢?看这么入迷?”
许灿被他的临时闪现吓一跳,手机差点直接砸脸上,她捂着心口给自己顺心跳:“你走路怎么没点声?你要吓死你姐吗?”
林驰露出别有深意的表情:“许大姐,是你太专注了,不过我很好奇你心虚什么?”
许灿摁息屏幕,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又抬眼认真看着他。
只见那人站在边上一脸好笑的看着自己,那件丑不垃圾的校服硬是被他穿得风流倜傥,拉链敞开,露出里面的简单字母t恤,袖子被也被他恰到好处的挽到了手肘,露出清瘦白劲的半截手臂,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修长的手指挂着一个白色塑料袋。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良心发现了?知道她这个同桌的好了?
许灿放好手机坐起来,表情有些小傲娇,语气却柔和了不少:“你不是走了吗?”
“我又没说我不回来了。”林驰笑嘻嘻的搬凳子坐在她边上,又帮她放好吃饭的餐桌板,将手上的丰盛早餐一一摆出来,献媚似的说:“最后一份皮蛋瘦肉粥,阿姨说营养精华都在最后一份里面了,你趁热喝。这里还有包子蛋饼蒸饺……”
“你当我是猪吗?这么多我怎么吃的完?”许灿接过他贴心递过来的一次性勺子,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刚刚的灰色阴霾瞬间烟消云散。
林驰不怀好意的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没那个意思。”
感动不过几秒,许灿轻哼了一声。
许灿边喝粥边问:“你吃了吗?”
林驰敞开腿,低头正看着手机,头也没抬:“你先吃,吃不完的留给我。”
“……”
这话听着老不对劲,怎么好像他爸跟他妈那对老夫老妻的对话,饭桌上吃不完剩下的菜,每次收尾她妈顺势将剩菜全夹到了他爸碗里,他爸也不嫌弃,夹什么吃什么,照单全收。
“谢谢。”许灿带着几分别扭真诚的快速道了个谢,只是两个字发出的音节很轻很快,不仔细听压根听不见。
“你说什么?”林驰从手机里抬头看她,像是真没听到,又像是在逗她。
许灿无奈只好一字一句道:“我——说——谢——谢——你!”
林驰心满意足的笑了:“嗯,同桌你客气了。”
“……”许灿静了会儿,不喜欢欠着人情,又重新拿起手机问:“我加一下你,医药费和早餐一共多少钱?我把钱转给你。”
“不用了。”林驰这下连头也没抬了,一门心思在手机上。
许灿看他也没有加自己微信好友的意思,心想男生都喜欢在女生面前充大款,直接转账这种林驰还真不一定会接,还不如到时候拿点现金给他。心里下决定后,她又重新放下了手机。
之后两人便没再搭话,林驰屏幕光调得亮,她无意识的瞟了一眼,似乎注意到这人在刷题。
她内心一小人物在奔溃边缘:少年你要不要这么卷?弄得老娘早餐都吃不下,还怎么好意思逃第一节课?
校园里上铃声响起,隐隐约约的传来,这间狭窄的休息室里,男生守在病床边上刷竞赛题,女生闷不做声的干饭,不一会儿女生将煎饼递给了男生,男生自然的接过,边吃边刷题,画面一度和谐,气氛难得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