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刚才一颗心还牵肠挂肚在萧祈身上,等陈福一番话说完,仿佛被人哗啦浇了一盆凉水到身上,满腔热血彻底心寒。
陈福既这样说,那就是萧祈的意思,皇后盯着陈福,须臾,冷笑一声后怪自己自作多情,心底酸涩、苦闷一齐涌上心头的同时,不免幸灾乐祸蒋贵妃也同自己一样,她当即扯了笑道:“圣上思虑周全,本宫自然同意。那侍疾的人选,就由本宫来挑选吧。”
皇后重新坐回凤椅,好将殿内众人神色各异的样子尽收眼底,蒋贵妃蹙眉,显然没料到自己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得见圣上,其余人,江婕妤一脸跃跃欲试,就连还跪在地上的付贵嫔都偷摸着抬起头。
墨春递了一盏新沏的茶给皇后道:“娘娘,先喝口热茶吧。”
皇后与墨春对视,丝毫没有停顿地说道:“圣上得了风寒,妃嫔侍疾是本分,既然本宫与蒋贵妃得了圣上恩典不需要,那本宫就在你们中间挑了人吧。”
皇后扫视全殿,最终将目光落在沈清姀身上:“姀婉容,你之前也是偶感风寒,现如今已是痊愈了?”
沈清姀低头,露出皙白一段脖颈,微微凝眉,不露声色道:“臣妾喝了汤药,如今已然大好。”
“那就好。”皇后眉心舒展道:“既然你与圣上一样是偶感风寒,如今又身子大好,侍疾就由你先开始吧,先轮着两日,之后再让容妃与谨妃各去两日。本宫这样安排,你们可都同意?”
皇后虽然再问旁人意见,可低头喝茶的样子显然是不耐的,蒋贵妃本就没机会,当下也不会反驳什么,因此,侍疾的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陈福立刻道:“那姀婉容,您先同奴才一起去勤政殿吧?这会儿,圣上只怕醒了要喝药呢。”
皇后望着沈清姀清丽背影离开凤鸾宫,眼底的一丝黯淡一闪而过,她既说服了太后,要借腹生子,那就得给沈清姀创造机会,要说沈清姀得宠是有,可圣上对宫里其余妃嫔,也是做到了雨露均沾。
皇后思量再三,觉得此次侍疾可谓是一个大好机会,她眉心微皱,即便内心劝了自己无数遍,可一想到圣上要与她人缠绵悱恻,还是止不住失落的阴云蒙蔽住了双眼。
殿外,秋日暖阳洒下一层金灿灿的光晕,将凤鸾宫外的青玉地砖照的熠熠生辉,中秋节宴送来的凤凰振羽因皇后特意说过要好好照看,因此,花开一层接一层,不让凤鸾宫中秋景萧瑟。
皇后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她就算没有子嗣和恩宠,可仍旧是皇后。
“你们都退下吧。”
皇后傲然环视妃嫔,将无尽心酸全部隐藏起来,还是墨春搀扶她回内殿后,看似宽慰皇后道:“娘娘,姀婉容得宠这是好事,要是一朝有了子嗣,由太后娘娘出面,提出要养在您膝下,想必姀婉容不敢拒绝。”
“母后既答应了本宫,就一定会帮本宫,避子汤药也已经让人停了。” 皇后怔怔道:“但愿姀婉容的肚子能争气,本宫真的急需一个孩子。”
墨春眼底闪过轻微的了然,随即撤了桌上冷茶。
这厢,沈清姀跟着陈福绕过御花园,往勤政殿去,其实皇后会选中她,是在沈清姀的意料之中,她明白皇后一心想要推了她成为宠妃的意思,可沈清姀一想起那晚萧祈对着昏睡当中的自己所吐露真心,便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陈福与她说话都没听见,还是忍冬悄悄提醒了沈清姀。
沈清姀冲陈福不好意思道:“陈公公,你方才说什么?”
陈福当然不在意这些,乐呵呵重复道:“奴才是问娘娘,圣上先前送来的补药可都用了?这女子不比男子,要是风寒后不好好调养,可是会落下病根的。”
“圣上送来的补药太过名贵,本宫还不曾用。”沈清姀从容笑道。
陈福嗐一声道:“娘娘这就想差了,补药而已,怎么会比人来得更金贵呢?况且用完了,圣上再赏赐娘娘就是了,身子最重要,否则,日后子嗣上也会困难啊。”
子嗣?
沈清姀微微眯起眼,似乎不明白陈福提及此事的个中原因,她正要问话。
陈福冷不丁道:“到了到了,娘娘,勤政殿到了,您快进去吧,别让圣上等急了。”
沈清姀虽有疑惑,可萧祈在里头病着,她不好耽搁,于是在陈福的催促下,随着出来迎人的素问进了内殿。
门一关,陈福猛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碎碎念道:“让你多嘴,差点说了不该说的吧。”
陈福心有余悸,连靠着门站都不肯,离得远远的。
内殿,素问简单说了一下萧祈的病症,就出去看着煎药的小宫女了,顺便带走了忍冬,徒留沈清姀一人面对。
或许是因萧祈病着,有些畏寒,床榻前一只铜鼎暖炉里燃烧着点点银丝炭,散着躲不开的热源,沈清姀一走近就感觉从脚底升起一股热意,好在不远处的百格窗开着一条缝隙,秋风送爽,不至于让她生出薄汗。
朱锦帷幔重重将萧祈围绕,沈清姀只能听见他平缓而粗重的呼吸声,沈清姀慢慢凑近,迟疑一会儿才撩开了床帘。
床榻上萧祈正阖眼,不知是睡着还是闭目养神,平日里总掺杂着戏谑样的眼睛变成一条长缝,往日的帝王威严全都隐于眉目之下,只剩温润如玉,沈清姀目光慢慢描绘起萧祈的容貌轮廓来。
萧祈容貌应该继承已逝的昭贵姬多一些,其中一双丹凤眼尤为醒目,沈清姀记得先帝相貌偏粗犷,而不是如萧祈一般,面如冠玉中含了一丝桀骜不羁与阴柔。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与萧祈面对面,沈清姀悄悄舒一口气,一双眼波流转的美眸尽数收回自己的目光,她扯了扯妃嫔才能享用的云锦锻造宫装,云袖边细密针脚刺绣而成的海棠花仿佛在秋日蒙蒙金光中乍现春色一景。
沈清姀一颗心就在百格窗中吹进的风里不尽起伏,她只在这一刻有些迷茫,要说恨太后,绵绵不尽的日子里,恨意就像潺潺流水,涓涓细流,存在可又不起眼,让沈清姀始终是提不起又放不下。
而她失去的自由已经是被人剪断了的风筝,在遥远无比的某一天,一去再不复返。
至于萧祈,沈清姀想,自己对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