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卑躬屈膝,为着昨晚向萧祈低下了头颅,可萧祈薄唇紧抿成线,以沉默应对皇后,致使太后出来打圆场道:“你对贤妃的宠爱,宫中人人有目众睹,可需深知妃嫔嫉妒之心可怖,不能独宠一人。皇后口不择言却也是事实,哀家已经责备过皇后了,你也不要继续将此事放在心上。贤妃有孕,适当的晋封是有必要的,这样吧,等到贤妃生下孩子,不论男女,就晋封贤妃为贵妃!如何?”
“贵妃?”萧祈眼底的薄霜似有暖阳照射,顷刻间化成水,惊诧过后对着太后显现出亲近之意:“还是母后想的周到,儿臣本打算贤妃生下孩子后,加封其为蒋宸妃,没想到母后竟能同意晋封为贵妃。”
“贵妃之位难得,可贤妃按理也能担得起。”太后眼角的笑意加深,腕上成年久戴的红翠玉镯子散出的红色光芒如血印划过皇后黑瞳,她呼吸急促加重,周身绵绵阴沉之意令太后出声打岔道:“皇后,你觉得呢?”
皇后呼吸一窒,面色急转缓和,长长吐出一口气道:“贤妃的孩子是圣上头一个孩子,既然母后都这样说了,那臣妾觉得,贵妃之位正好。”
萧祈分出一个眼神给皇后,意味深长道:“难得皇后也能同意,那就等着贤妃平安生下孩子,下旨晋封吧。”
“这样的好事皇后怎么会不同意?”太后拨正捻弄的佛珠,语气慢慢冷淡下来,斜靠上背后绣有仙鹤祥云图案的软枕道:“皇后虽年纪轻,可也牢牢稳坐中宫之位,这几年来,皇后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圣上应该比哀家要清楚,帝后和睦当是后宫大幸,是中宸大幸。今儿提起贤妃之事,还是皇后亲自开口的呢。”
太后指着皇后道:“皇后,还想说些什么就说吧。不要等到初一十五再说,到那时,想说什么都要忘了。”
太后当着殿内几人意有所指,皇后当即牵强般扯出一抹笑意,晃一眼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有抬头过的沈清姀道:“臣妾没什么想说的,就是觉得这几年来,宫中姐妹的位份都没怎么动过,先不说妃位上只有贤妃一个,就连正三品以上的妃嫔算上贤妃才区区三位,更别说宫里还有一位从六品的才人在。”
“之前臣妾没有想到这些,实在不该。今日就当着母后之面,圣上先给宫中姐妹们提提位份吧,也算弥补臣妾先前过错。”皇后走到萧祈身边,诚恳说道。
萧祈回头,似要从皇后面上找寻出一丝心不甘情不愿,可皇后灿烂一笑继续道:“臣妾想着,高才人就晋封为高美人,江美人就晋封为贵人,至于蒋贵人和姀贵人…”
皇后勉为其难道:“照道理,蒋贵人侍奉圣上时间久了是可以晋封为婕妤了,至于姀贵人虽说时间短,可今儿姀贵人都在这儿了,圣上也不吝于晋封姀贵人为婕妤吧?”
皇后当着沈清姀的面侃侃而谈后宫妃嫔的前程,就像谈论今儿早膳该用些什么,不该用些什么一样简单,她甚至已经决定好了该晋封到什么位份,只等萧祈点头同意。
萧祈嗤笑道:“皇后想得周到,姀贵人都在这儿了,朕总不能让姀贵人空手而归吧?皇后定下了就告诉朕身边之人,让人拟旨昭告后宫,朕还有事儿,就不陪母后说话了。”
萧祈走下软榻,朝太后微低下头,丝毫不顾忌身侧皇后骤然发狠的神色,他迫不及待走出慈安殿的神情似乎要印证皇后的想法,皇后豁然出声阻拦道:“圣上这就走了?不如让姀婕妤跟着伺候吧?”
姀婕妤三字让沈清姀短暂间茫然一瞬,随即起身,她站在原地,一面是皇后催促她跟上的眼色,一面是萧祈双眉紧蹙似有不赞同的意味看着沈清姀。
两厢权宜之下,沈清姀当然要选择行礼告退,正当她迟疑之际,萧祈混合着雨水声传递来模糊一句:“姀婕妤,还不听皇后的话,跟着朕?”替沈清姀解了围。
沈清姀收起茫然的表情,冲皇后与太后行礼告退,翠绿色裙衫很快被一把黄绸伞盖住,头顶是被无限放大的劈里啪啦雨声,绣鞋因急促想要跟上的脚步而沾湿了芙蓉鞋面,从而氤氲出更深一层的胭脂色,夏日里磅礴大雨冲刷干净黑沉沉的宫道,沈清姀再急也追赶不上萧祈逐渐消失于白茫茫雨幕当中的身影。
她索性放慢了脚步,云袖跌落肘间,素白玉手伸出黄稠伞下,感受雨滴拍打在掌心的痛感,同时也感受雨滴脱离云端向下坠落的自由,白茫茫天地间,世间万物都显得如此渺小,人亦是,他们仓皇逃避大雨的样子同因大雨而变得惊慌失措的动物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人比动物要幸运的是,人,更容易屈服大雨,从而更容易找寻到庇护之处。
沈清姀跨出慈安殿的宫门,忍冬手中的黄稠伞微微一抬,萧祈仰面望来,隔着厚厚雨丝,沈清姀的心无端端悸动一下,她以为萧祈替他解围后早就去了重华宫,可没想到,自己游离天外的时候萧祈正等在慈安殿外,没有上轿辇,而是选择撑着黄稠伞等在原地。
沈清姀很快平静下心绪,认为萧祈等在这儿或许是因为旁的,她低眉一笑,慢慢走近道:“嫔妾已经跟着圣上出来了,皇后娘娘那也可有所交代,圣上不必等着嫔妾。”
“你不想去看信吗?”
“什么?”雨声太大,沈清姀凝视萧祈上下启合的唇瓣,突然意识到萧祈等在慈安殿外的真正原因,她迫不及待想要看信,可碍于萧祈、碍于贤妃,种种顾虑让沈清姀不能显露出焦急神态,可那信就像萧祈轻而易举拿在手中的鱼线,一收一放间彻底让沈清姀不能自控。
慈安殿内,太后不满道:“皇后,你想推举了姀贵人到前面,也不该这样急,圣上会起疑心的。”
“母后,是姀婕妤了。”皇后面色冷如冰霜,她怔怔然跌坐在萧祈方才坐过的位置上,触碰萧祈喝过的茶盏,余温透过杯壁传递到指尖,明明早已冷却,可皇后仿佛被烫伤般陡然缩回手道:“圣上这么急着走,是想去重华宫,他是想去安慰贤妃,臣妾怎么能遂了他的意?还好是在母后宫中,要是换做臣妾宫中,圣上才不会理睬呢。”
皇后摇摇头,暗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却也更加深了对贤妃的恨意,她眼底的厌恶不能够被漫天的雨所遮蔽,反而愈发有弥漫的迹象。
太后观察到皇后的神情,不免认为自己所让落月做的事情是否应该再快些,好解皇后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