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没等幼安说话,裴知懿就垂着眸子看地面,浓翘的睫毛慢慢地打在眼底,自顾着低声回了句。
“我现在还没有名分,还是等日后再叫吧。”
声音潺潺低沉,却又好像有些说不上来的委屈。
说得她好像是个负心人。
幼安摸了摸鼻子,偏头看向一边,风撩过耳边的碎发,手轻轻挽起碎发,软软地低喃了一声,“夫君。”
裴知懿瞬间停住了脚步,眸子晃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心跳声漏了半拍。
连带着晚风也好像停了下来。
有些不可置信。
停了半拍的心跳骤然加快。
裴知懿尾音上扬,压着喜色,“你,你说什么?”
幼安耳朵的娇红色隐在夜色里。
眼睛一会看月亮,一会看路面,就是不去看他,说道,“没说什么呀。”
撒谎小孩。
他才不信。
嘴角忍不住勾起,裴知懿声音也染了欢喜。
“夫人,再喊一声。”
幼安垂在袖子里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不要,好话不说第二遍。”
裴知懿的笑声从胸腔里低低沉沉地荡出,“也好,那留着我有了名分以后再叫。”
反正,他刚刚听见了。
反正,等来年开春拿回那几座城池后,他就能日日听见了。
反正,那一天也不远了。
……
消完食后,幼安被沈铃儿拉着一起捣鼓女红。
湖上凉亭里。
看着沈铃儿灵活纤细的手,像是穿梭在卵石上的小鱼儿,针线在帕子上上下穿过,轻易就在帕子上绣出了栩栩如生的鸳鸯。
幼安看着沈铃儿的眼睛直冒小星星。
不由得赞叹,“铃儿,你手真巧。”
沈铃儿被夸得害羞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小嫂嫂你真会夸人。”
幼安带着笑看她,揶揄道,“这是给江淮安的帕子?”
“嗯。”沈铃儿坦然地点了点头,只是耳垂变成了粉色。
“我之前也给哥哥绣过,但是他嫌丑,一次都不要,我就只给淮安哥哥了。”
“哥哥从不收女子送的东西,连我的都不要,问就是不喜欢,嫌丑。”
“嫌丑?”
幼安语调微扬,又看了看沈铃儿手里的帕子,好看得说是画也不为过。
这要是算丑,那她百花宴上绣的算什么?
幼安盯着上面的鸳鸯看,脑子里缓缓冒出来一个想法。
裴知懿,他会不会是格外喜欢丑东西……
“小嫂嫂?”沈铃儿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幼安回过神来,“嗯?怎么了?”
沈铃儿递过来一个绣花圈,眼睛弯弯地看着她,“小嫂嫂,你要给哥哥绣帕子吗?”
幼安没回过神来,愣愣接过,脸一红,“我不会女红。”
“怎么会?”这下轮到沈铃儿不可置信。
“小嫂嫂在百花宴上不是……”
话音戛然而止。
沈铃儿后知后觉。
依她哥哥那个性子,睁着眼睛说瞎话,光明正大地偏袒小嫂嫂,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幼安自然也能想过来,当时裴知懿分明是存了私心偏袒她,说她的好看。
原来有些君子正派很早之前就溃败了。
幼安瞥见了沈铃儿身侧的小筐,里面躺着一团团的金丝线和红线。
放下了手中的绣花圈,“铃儿,你的红线能不能给我一些?”
“可以啊。”
沈铃儿没有犹豫,递了过去。
只见幼安拿着红丝线缠在手指上,熟稔地绕着,红丝线绕在指尖,看起来毫无章程,更像是一团乱麻。
可等她绕完以后,一拉,原本乱糟糟的丝线编织成了好几个小结,矜雅又贵气,很好看。
沈铃儿看得专注,眸子惊艳地看着那几个结。
“小嫂嫂,这是什么?”
“这是华夏结。”
说着,取下了脖子上的小白玉吊坠,是两颗镂空的白玉珠子。
抬手取下了一颗,系在了结上,又束了几束流苏。
成了一个格外好看的剑穗。
沈铃儿顿时放下了手里的绣花圈,“小嫂嫂,这剑穗真好看,我哥哥一定会很喜欢。”
幼安耳垂一热,“谁说要给你哥哥了?”
“不是给哥哥,那是送给谁?”
幼安一愣,“就,就是那个谁啊,反正不是你哥哥。”
沈铃儿抿唇笑了笑。
摇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小嫂嫂,你教教我好不好?我也给淮安哥哥做一个。”
直白又坦然。
好像从来都不掩饰喜欢。
幼安心下一想,她是不是应该学一下铃儿,喜欢就是要坦然直言。
不过……
“江淮安也用剑吗?他不是军师吗?”
沈铃儿眼睛闪过骄傲,“淮安哥哥的武功也很厉害,但他不用剑,用匕首和扇子,扇子骨里藏有细针,少有人知道他武功高强。”
“我想送他做扇坠。”
“好。”幼安原来如此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拿过红丝线开始示范。
“铃儿,我问你个问题。”
“小嫂嫂你说。”
“你是不是,喜欢江淮安?心悦他那种喜欢。”
“是啊。”沈铃儿想也没想就说道。
补了一句,“淮安哥哥也喜欢我。”
在女子要矜持,要遵礼守矩的朝代里,沈铃儿比她更像是在现代活过的人。
热烈,坦率。
沈铃儿道,“哥哥也很喜欢你,现在连藏也不藏了。”
幼安没有再“狡辩”,低喃了一声,“我也很喜欢他。”
远处。
裴知懿和江淮安并排站着,视线齐齐看向亭子里的两人。
两个祖宗不知低头捣鼓着什么,不时两颗脑袋还凑在一起。
这种有烛火有人气的日子,真是令他贪图。
江淮安摇了摇扇子,说道,“小姐妹处得还挺好。”
裴知懿:“……”
有时候真的很想毒哑江淮安。
剜了他一眼,“不会说话把你嘴缝上,什么姐妹?囡囡和铃儿分明是姑嫂关系,你和铃儿才是姐妹!”
说着,甩了一下袖子,大步流星朝书房走。
还不忘留下一句,“跟上。”
江淮安看了一眼沈铃儿,又看了一眼身下,突然就感觉身下凉嗖嗖的。
咦。
拼命摇了摇头,他才不要当姐妹,他要当夫妻。
拔腿跟上了裴知懿。
进了书房,江淮安把门带上。
裴知懿重新换上了凌厉冷冽的模样,周身运筹帷幄的将军气质。
坐在椅子上,剑眉凌厉,锋芒毕露,眸子里酝着风雨。
望向江淮安,言简意赅道,“我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