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无论如何也有千年的底蕴。
眼看着蛊雕越发猖獗，连岑华都快压制不住他的时候，顾父忽然开口了。
“顾家有一门秘术，专门就是用来镇压像这样凶恶的大妖的，但这秘术已经百年来无人施展了。”
“这是为何？”顾轻婉急急问道，“如果有这样的术法，理应尽早施展，等到这蛊雕真的为祸世间，那就来不及了！”
“为父也是这么想的，”顾父叹了口气，“但是这术法并不是轻易就能施展的，需要顾家的血脉献祭天地，献祭的人可就魂飞魄散，连再入轮回都做不到了。”
一听这话，顾轻婉顿时呐呐地说不出话，就连顾行云都沉默了一会儿。
他忽然把矛头对准了秦肆。
“这么说的话，他也是顾家人啊，”他顿时来了劲，“他不是和冥君大人关系很好么，不会这点牺牲都不愿意做吧？”
“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位侄儿，”顾父的目光也落在了秦肆的身上，“顾家给了你一条命，你也理当为顾家做点事了。况且这也不是单单为了顾家，这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
这瞬间就把立场拔高了，仿佛他不干就是不顾苍生的恶人。
秦肆掏了掏耳朵，“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你自己咋不上？”
他指了指干站着的顾轻婉，“顾家大小姐忧国忧民，思想觉悟那是一等一的高，你咋不去？”
看着她涨红着说不出话来的脸，他又指了指顾行云，“就算你要说顾家不能没有家主，不能没有继承人，那这个啥事不干只会咬人的二世祖呢，他咋不去？”
他怼了一圈又回到了顾父，“你们顾家真不做点人事，十二年前挖走了我的天眼还不算，十二年后又想我拿命来献祭，怎么我脑门上写着羊毛两个字让你们谁都想来薅一把？”
他这话不仅说得顾父脸色黑了，连顾轻婉也极为难堪。
毕竟，她是这事的得利者，这么多年都是顾家秘而不宣的隐秘事，如今却被他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她拉了拉秦肆，声音很低。
“我知道这件事对不起你，可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事已至此，我也一直想着能做点什么补偿你，”她道，“如今这情形也非我所愿，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自己替你，可是……”
她看了顾父一眼，才继续道，“如今天眼在我身上，只有我好好活下去，才能用天眼造福更多的人，顾家不能没有我，所以……”
她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她虽然感到抱歉，但是该死的人，必须是他。
秦肆恍惚间想起很多年以前，在原主的记忆里，她也是这样，明明流着眼泪，却对这双从别人身上剥夺来的天眼没有说出过一句拒绝。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秦肆微微一笑，“顾家离不开的是这双天眼，只要你现在物归原主，你不就能安心献祭去了吗？”
顾轻婉的脸色成功地白了白，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不过秦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顾父。
“行了，只不过开个玩笑，看你吓得。”秦肆懒洋洋地收回了目光，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那边的战场上，岑华的情况似乎不太好，从刚才到现在，他的伤势似乎更严重了。
即便如此，他也没要任何人过去帮忙。
可秦肆却看不下去了。
他从容而镇定地往前一站，转头看向顾父。
“可以开始了么，我已经准备好了。”
顾父也没想通他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但机会难得，他立刻起势布法。
一边结着手印，他还一边安抚道，“你是个好孩子，今天又做了这么大的牺牲，理应进顾家祠堂。等你走了之后，我会让人专门在祠堂给你立下牌位，把你的名字记入族谱的。”
秦肆闻言都快笑了，“大可不必，虽然做不成鬼，但你这么做让我很难放过你。”
他的不识好歹让顾父的脸色变了变，他加快了动作，想尽快把这个嘴碎的小子送走。
一滴鲜血注入到阵法之中，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那阵法散发着金红交加的光芒，一瞬间光芒大盛，冲破了所有的迷瘴。
秦肆的身影在阵法中几近透明，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剥离着他的灵魂。
岑华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那一瞬间，他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猛地撕裂了。
一种莫名的恐慌瞬间弥漫了全身。
他连蛊雕都来不及理会，朝着阵法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漫天的光芒下，阵法外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也就错过了阵法里两人相拥的画面。
岑华一手揽着秦肆的腰，一手握住了他的手，向来只有睥睨和讥讽的凤眸中此刻充满了震惊、不解和心疼之色。
他凝视着秦肆愈发苍白的脸颊，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萍水相逢的两个人，他要豁出命去救他？
为什么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可以舍弃，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为什么……为什么他心里会这么慌，这么痛？
那双凤眸染上了赤色，眼底水色晕染，他忽然紧紧地抱住了秦肆。
“不，我就是冥君，没有人可以越过我来决定人的生死，就算是天道……那也不行！”
一股特殊的气息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从岑华身上升了起来，秦肆虽然白着脸，却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咳……”他有些虚弱，却费力坐了起来，“谁说我要死了？”
他惨白的脸色下，一双潋滟的眸子带着浅浅的笑意和令人安心的信心，让岑华原本动荡不安的心莫名就安定了下来。
而他忽然闭上了双眸，一种恐怖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攀升了起来。
与此同时，正站在一旁的顾轻婉忽然眼睛一阵剧痛，忍不住捂着脸跌坐到了地上。
而秦肆身上的气息还在攀升，那气息正是顾父极为熟悉的——道法的气息，却又令他陌生，因为秦肆的道术已经远远在他之上，到达了整个顾家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顾轻婉不行，他也不行……
一朵金色的莲花在秦肆的脚下勾勒出来，顺着阵法的纹路，缓缓蔓延至远方。
而他的气息终于渐渐稳定了下来，随着他睁开眼，一道赤金色的花纹落在了他的眉心。
天眼，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