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我知道你有多厌恶我，我……孤会把你送走，你想去哪里都……”
周楫之说着，声音突然哽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间的哽咽，清醒过来的帝师从中读出了许多信息。
他要被送走，唯一的选择就是回江南去找哥哥。
可偏偏，周楫之在这时候停顿了。
那只有一种可能……
云忱轻轻晃了下，神情恍惚：“兄长……”
周楫之想环住他瘦弱的身子，却又局促地不敢碰他，只得下到床边来紧紧盯着人，心头像是剜走一块肉似的刺痛。
云忱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
可真到了这一刻，就像是有团东西硬生生地堵住了胸腔，狠狠地哽住喉咙，脸上的血色飞快地消散了。
云忱抬起手，紧紧攥住心口的衣物。
但他哭不出来，身子颤动，喉咙里发出一声声急促的倒气音。
周楫之瞳孔一缩，顾不上那么多了，连忙把人扶稳顺气，红着眼恶狠狠道：“残害忠良，他要遭报应的，我会把那狗皇帝带来，让你亲手宰了他！”
说完，君王狠厉的声音又陡然软下来，带着哀求：“云忱，你哭一哭，别吓我……”
周楫之把他揽在肩上，轻拍着后背，等着他从气音变成一声声脆弱的呜咽，最后痛哭出声：“为什么……”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哥哥……”
周楫之等着人哭到脱力，伏在他肩上轻轻抽搐，才让御医端药进来，想哄哭懵了的人喝几口。
云忱头晕极了，被药汤的味道熏得胃里直翻腾，便下意识地用手去推那药碗。
可他却不知道，这微小的举动狠狠刺痛了周楫之的心。
周楫之咽下喉咙的血气，自嘲道：“不是那种药。安神的，你身体弱，再费神要出事。”
“对不起……”
“你把药喝了，从此孤不再逼你做任何事了，好吗？”
云忱耳膜鼓噪，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看到周楫之眼底滚出一颗泪来，动作慢慢停了。
隐秘的心思在云忱的心底再次浮现。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不是他的君主……
周楫之看他软下来，这才扶稳了人喂药：“慢慢咽，咽快了嗓子要疼。”
安神的药汤灌进胃里，那双憔悴的泪眼缓缓闭上了。
周楫之心疼地看着他，轻轻擦了他额头上的细汗。
你早就知道陈垚会灭姚家。
可即使是这样，你还留在他身边七年，辅佐那个亡国君……
我不信你这么多年，一封也没拆过我送去的信。
你明知道我有多仰慕你。
当日作为俘虏被送来，你只要说明自己的身份，我不可能不礼待你！
可你偏要为他，受那些无妄之灾……
但我现在明白了，这就是你的选择，你的执着。
如果换了我是你的君主，你也会这样维护我，忠心耿耿地效命于我，对吗？
【叮，周楫之攻略值+2，当前攻略值97】
两个人怀揣着相同的心思，可惜造化弄人，谁都不能宣之于口。
云忱的意识很快就涣散开，可身子还时不时地抽搭一下，吐出点浅棕色的药汁来，含糊不清地喊着哥哥。
周楫之守在床边柔声应着，那份阴鸷杀意却越来越浓。
他拍着昏沉的人，凤眸忽地狠厉一凛，对王速喜沉声道：“让晋王殿下过来，孤有事情要托付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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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忱是被晃醒的。
他睁开眼，王速喜正紧张地看着他，将狐裘的衣角往上拽了拽：“冷了？很快就到了，我让人把轿子烧热些。”
王速喜掀开轿帘对外面的人说着什么，云忱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个轿子里。
云忱醒过来后，那个摇晃的幅度明显变小了，显然是为了照顾他体弱，轿子的行进速度变慢了许多。
轿帘掀开，风将湿漉漉的雪气送了进来，云忱没了困意，咳了两声，声音嘶哑地问王速喜：“这是要去哪？”
王速喜按照周楫之的吩咐，对云忱道：“皇上临时给你寻了一处府邸，就在宫外不远处，你先住着，把病养一养，等好些了，再自己拿主意。”
周楫之这是，把他送出来了？
他身为帝王，手段不可谓不多。
周楫之明明有很多种办法让自己献策于他，可他还是把自己送出来了……
昨晚，他隐隐听见周楫之让晋王殿下入了殿，转眼又看见是王速喜陪自己出宫，大概也猜到了周楫之要做什么。
北成的皇帝要南下亲征。
这样的雪天不适合打仗，漕运堵塞，兵马不济。
可周楫之不想等到来年春天了。
为了谁。
答案显而易见。
北人不擅水战，周楫之此去十分危险，好在昨日，自己已将南荣的军防悉数写出，应该能助力不少。
为什么不继续灌一碗汤药，把自己留下来，打一场必赢的仗呢？
云忱脸侧过去，身子慢慢蜷缩起来。
原来被君王珍重……
是这样一番滋味吗？
他笑了笑，眼泪却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