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凉快点了,小伙子们有说有笑的回来。
刘二全啃着红薯,看见顾延朝一言不发地弯腰锄地,整个人看起非常阴沉。
刘二全走近了点,喊他:“哥,吃红薯不?”
顾延朝:“别叫我哥!”
王路阳也凑过来,担心地看看顾延朝:“怎么了哥?”
顾延朝生气了,冷着脸不说话。
王路阳转过身来,小声对刘二全说:“谁惹咱哥了,是不是那小贱人又对他做什么了?”
刘二全磨着牙,又气又委屈:“肯定是,延朝哥从来没对我这样过。”
王路阳:“走,看看那贱人去。”
王路阳比刘二全心眼多,他不敢轻举妄动,先是故意在顾延朝跟前大声说云忱坏话。
他发现顾延朝没阻拦,才拉上刘二全往云忱那儿走。
他用锄头打了下云忱的锄头,找茬道:“翻地是你这样翻的?”
云忱后退几步,换了个方向继续干活。
王路阳从后面推了他一下,把云忱推到地里头,趾高气昂地等着他爬起来。
这么一来,大家的目光就全都集中在了这里,王路阳抬高声音:“我知道你为什么过来。”
王路阳:“你想干活,想分咱们的粮食和肉。”
刘二全会意,跟着大声道:“我们可是一年到头都在地里,你才来了几天,你好意思分?”
后头青年全都不满地跟了腔。
刘大全皱眉想拦住弟弟,刘二全却把他哥也一推,叉着腰道:“大家都觉得不公平,对不对!”
“就是!”
“不公平!”
“凭什么他做做样子就想分粮食?”
刘二全:“这样,咱们都回去,这片田全交给许云忱,让他自己一个人翻,翻不完不许下山!”
话音落下,所有青年的目光都望向了一个人。
“延朝哥,你同意不?”
“延朝哥同意我就走!”
“走不走啊,哥?”
顾延朝原本想说点什么的。
可当他的目光朝云忱望过去,少年却低着头站在地里,一点求他的意思都没有。
顾延朝心里窜起一阵火,锄头往手里一提:“走!”
“耶!”
“走走走,让他自己干。”
“大状元,翻不完不许回去呦。”
顾延朝领着头走了,青年们跑去山下买了酒和花生,去顾延朝家里摆了牌桌开始玩牌。
一直到深夜,大家伙才散了。
顾延朝把烂摊子收了,往床上一躺,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跑去干活是什么意思?
不想伺候自己呗。
一个爬床的贱人,自己都尽量顺着他了,还作什么作?
后半夜,顾延朝实在忍不住了,翻墙进了云忱的院子。
他四处看了看,没人。
还在山上?
这人怎么就能死心眼到这个地步?
让他翻完他就真翻完?
顾延朝骂了一声,拿了件衣服准备摸黑上山去接他。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少年扛着锄头回来了。
云忱累的浑身都是肿的,呼吸十分困难,垂着头往回走,踉踉跄跄的,都没看到顾延朝就站在自己家门口。
忽地,他肩上一轻,锄头被男人拿走了。
云忱抬眸看清人,下意识地就想要道谢,人忽地一轻,被顾延朝扛了起来。
顾延朝的怒火点燃了黑夜。
他一手拎着锄头一手扛着云忱,不由分说地进了杂物间。
顾延朝先是把锄头丢在架子上,然后顺手就把云忱扔在地上的一团红布上。
顾延朝欺身过来,声音冰冷:“你到底什么意思?”
云忱虚弱地咳了两声,看着顾延朝愤怒的脸,想起他今天对自己说的话,才软化了些的心脏又冰封了起来,重新穿上了那副冷淡的外壳。
他说:“没什么意思。”
顾延朝把他往地上一摁,恶狠狠道:“贱货,就该弄的你下不来床!”
话音落下,云忱侧脸被摁在红布上,衣服让人扯开了。
那红布是条横幅。
是许云忱考上省状元时,刘月圆特意找人做的。
这条横幅曾是全村人炫耀的资本,在村头当宝贝挂了快一年。
后来,云忱被退回来,几个小愤青因为代入感太强,觉得云忱被退回来是丢了他们的脸,把横幅扯下来践踏,甚至耻辱一般扔进了猪圈里,被云忱偷偷捡回来藏在了这儿。
云忱摔在那上面,侧脸压着红底金字的横幅。
他强忍着男人的怒火和身体的剧痛,手指轻轻滑过上头的字,神情一阵恍惚。
自从回到村子,云忱一直在劝自己。
不要去想命运的不公平。
活下去,想办法活下去,不要去怨天尤人地去诉说自己的委屈……
可道理到底还是道理。他才十九岁,从云端坠入谷底,怎么可能不委屈?
这次扛着锄头上山,不过是压抑了太久,决定向命运发起一次小小的抗争。
谁知道,锄头还没举起来,命运就把他的武器绞的粉碎。
还给他送来了这样的羞辱和警告……
云忱抓着破碎不堪的横幅,同样破碎不堪的身体被推的摇摇晃晃。
恍惚间,云忱看到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年眉眼清隽,唇红齿白,像是春日里最和煦的那一缕阳光,笑容内敛却自信。
那是他自己。
云忱立刻想遮住自己的狼狈,可少年还是看见了,露出厌恶的表情,慢慢离他远去。
云忱的眼泪掉下来,手颤抖地朝前伸,最终也只是握住一片虚无:“别走,求你……”
最终,他的手无力垂落下来,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稻田。
地翻完了。
可他却没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