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鹿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莫元初轮回重来,他不记得以前的事。”
“那当个好人岂不吃大亏,前世予某一个人有恩,遭天杀的今世遇见竟还被对方捅一刀,这算什么有恩报恩?”
“所以当好人亏大发啊,还是当坏人好,轮回重来了又是一条好汉,此间可以选择做坏人,也可以选择做好人,反正回头又能投胎,然后继续霍霍这世间。”
“可不是说坏人下地狱吗?”
“是啊,这世道真奇怪,坏人有机会再度开始,他不仅没下地狱,还继续作妖,这天地无道。”
一鹿一塔在言说大道并非至上,而是在凌驾众生成就至高。
九曜凤凰在忙着蹦跶,它随口吐出一团火球,那火球砸向躲在草丛里的妖兽。
这一圈生存的都是玄级妖兽,炼虚化劫弟子可以挑战,但往下境界不敢冒入。
凤凌霜正杀得起劲,忽感受到强大道蕴席卷。
九曜凤凰和仙鹿神同步蹦起来,它们飞到主人面前站着。
本以为是什么高阶妖兽出现,没想到是莫元初。
真是冤家路窄,不想看到什么人,那人偏要出现。
凤凌霜看着仇人,她的剑在滴血。
旁边躺着两只妖兽,它们死了。
莫元初望着红衣灼灼的大弟子问,“在历练吗?”
凤凌霜不想回答,她想杀人,如果能杀掉这个人,她一定毫不犹豫出手。
但实力不济,只能忍着,等着。
莫元初感受到了大弟子的恨意,看得出来,她不是一般恨他,以往刻意视而不见,今天仔细面对她,才知道她恨至斯。
“霜儿……”
“我说过不要叫我名字,我嫌恶心。”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想说无论如何,我也曾是你师父。
凤凌霜绷紧手臂,剑刃上的血被弹开,她道,“岂止不待见,恨不得你死。”
“你……”
亲耳听到她说出来,还是难以置信。
莫元初满脸懊悔,可他这种神色落在凤凌霜的眼里只觉虚伪。
不过想到人家现在是院长,这人狼子野心,企图联合四大宗长老造反,这事必须想办法阻止。
为此,她挥手扔出一面镜子。
莫元初站在原地抬头看,他道,“尘世镜?”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来,让你看看原因。”
凤凌霜玉手轻拨,镜内呈现出斑斑过往,穿着红衣的她在冰天雪地里遇到一个奄奄一息的落难者,她出手把人救了,也没付出多少心力,就耗了点精气神,还送出了一枚丹药。
她还喃喃道,“魔族的人为何来到这里。”
“罢了,许是误入,总不该直接杀了。”
莫元初看着那熟悉的景象,这景象在他梦里反反复复出现,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在做无聊的梦,但这个梦很奇怪,总是时不时出现,他本来可以置之不理,可出现的次数多了,他便在意起来。
因为真正身份是魔族之人,加上母亲偏心,他从小没怎么得到关爱。
后来弟弟还出意外死了,母亲更是恨长子,为此百般折磨他。
直到父亲也受不了疯魔的母亲,他偏心宠溺侧妃,如此莫元初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母亲把一切都怪在他头上。
他被同父异母兄弟姐妹羞辱杀害。
幸被天云宗院长相救,然后他来到了天云宗,并成为一院之长。
这一路历尽坎坷、颠簸流离,不管被多少人轻视讥笑,他都不在乎,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站在最高的位置,让所有鄙夷自己的人也尝一尝被践踏的滋味。
所以他的目标永远不是院长的身份,除了是天云宗的掌门之位,他还想凌驾在五大宗之上。
本身就是魔族之人,他和这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是天生死敌,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能隐瞒得了一时,绝对隐瞒不了一世。
如今墨景轩不是知道了吗?
他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寻找天权院的新人选,他在等待时机。
那他莫元初会坐以待毙吗?
当然不会,他不是傻子,也不蠢,不可能坐等着被凌迟。
他问,“霜儿,换你拥有我的人生,你会怎么做,是,你说得没错,我的身份和魔族息息相关,可这是我能选择的吗?”
“我就算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活着,旁人也不给机会,这一路我颤颤惊惊走来,何曾有人善待我?”
“他们嘲笑,讽刺,凌辱,我少年时候不想经历都经历了。”
“我做错什么了,是谁把我逼到今天这地步?”
莫元初问徒弟。
凤凌霜冷漠听着问,“所以你就折磨我来发泄你经历的困苦吗?”
“不是。”莫元初否认。
“呵呵,是不是你心里最清楚,你自己心里扭曲,你经历苦痛与我何干,是我给你这般人生吗?”
莫元初无话反驳。
他伸手,想借着尘世镜看其它东西。
凤凌霜立即收回镜子,这是她花重金买来的镜子。
先前下山,她买的最贵的礼物就是这个。
当时从轩辕珞那儿获取一百万上品灵石,她全部花出去了,还赔掉了三颗极品丹药,就为了买这么一面镜子。
她本是想买来看一看自己和师尊在后山重逢后的真相。
但一直不敢看,现在先让仇人看那虚妄的梦境了。
不管梦境真实与否,不管前世被遗忘尘封多久,但凡存在,即因果。
“莫元初,你护着陆璃雪是不是以为那女人是你的救赎?”
莫元初欲言又止,他凝视着大弟子问,“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哈哈哈……”凤凌霜突然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听起来悲怆又苍凉。
她的神色陡然变得悲戚,再度扔出镜子,她划破手指,将溢出来的血滴打过去。
血滴落在镜子上,血红的线绕着镜子边上的凹糟,镜子里的山水景色云烟缱缱,倏然间,光景急速倒退翻涌,渐渐的,映照出她前世的遭遇。
她被夺取灵骨。
她被挖走内丹。
她被这个无情无义的伪君子师父挖了眼睛。
她被带去刑罚堂受尽酷刑,即便满身是血,仍旧倔强固执说我没有做过。
之后被这个伪君子领回来,她被扔在柴房里,她一遍遍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师父?
接着陆璃雪嫌人太聒噪,她给喂了哑药,再把人扔去杂役园。
到最后陆璃雪一刀一刀捅死有恩于她的大师姐。
那一刀一刀,每一刀都插在凤凌霜的要害上。
甚至最后一刀划过凤凌霜的脖子。
她的鲜血喷洒出来,她频临死亡,身体抽动了两下,就死了。
而陆璃雪站在旁边狰狞看着,她握着血淋淋的刀子,然后南宫逸跑来看到这一幕。
陆璃雪扔下刀,她惊慌失措解释,“师兄,大师姐要杀我,然后我反抗,结果就这样了,呜呜……”
贱人哭得梨花带雨。
南宫逸走过去探了探气息,死了,真的死了。
另一面,莫元初看到七星齐齐熄灭。
可他没有任何作为。
凤凌霜冷漠看着凶手之一问,“看清楚了吗?为什么我恨你,你不知道吗?”
“陆璃雪杀我,你夺我灵骨剜我眼睛。”
“你也是杀我的人,敢问这样的你算什么东西?”
凤凌霜走过去,她绕着震惊在原地毫无反应的伪君子道,“你的小徒弟可好着呢,她这么好啊,却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承认吗。”
“莫元初,你欠我的,用你此生之命哪怕是下生下世也还不起。”
“怎么,想得到我原谅,好啊,那你把自己的神元毁了,然后把你的眼睛挖出来,你再拿着把刀去对着陆璃雪的身子往死里捅七刀,并且整个过程都让我看见,你要是做得到,我可以考虑考虑原谅你。”
莫元初:“……”
他想,这样其实还不能解恨吧?
原来这个徒弟重生,她被杀过一次?而且他是凶手。
“霜儿。”
“哼,现在还这么叫不觉恶心吗?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伪君子了吗?你这么害我的时候可不就是伪君子才会做的事吗?”
“为了陆璃雪,你断我一生;你摧残我身,你罔顾人命害我受尽折磨,我欠你什么呀?是一场师徒的缘分吗?”
“可你扪心自问,当初我拜你为师,是我去找你吗,是我去求你吗,是我想要拜师吗,不是你带着算计来到我身前吗,而且事实上你是为了养我做蛊虫,就为救治陆璃雪。”
“你让我原谅,你告诉我这怎么原谅?”
莫元初踉跄后退一步,他说不出话。
尘世镜照出过往,不管几生几世,只要是发生过的都能被照出来。
现在被伤害的徒弟说,那个救你的人是我,而你为了一个卑鄙无耻的陆璃雪杀我,如此你有什么资格求原谅?
莫元初看着悲愤的人道,“那你可以杀我,现在。”
“我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灭不掉这魔族之人的元神,那不是真正的杀。
“你想要我形神俱灭?”他问出这个的时候声音在颤抖。
凤凌霜笑,“是。”
她只一个字,便让未来可能会独霸一方的魔尊颤栗。
他望着眼前的徒弟,她是那么的坚定和决绝。
她不是在开玩笑。
她就是要他永远消失。
“霜儿,你知道我不可能就这样死。”
“我知道啊,你不就是想让我杀你这个真身,这就算是报仇了,然后你依靠魔族之身重来,你就可以告诉我,你不欠我了,然后你就可以继续算计、继续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反正我若有不满,就是我不知好歹。”
“我不会这样想你。”
“呵,你否认自己就这样想过吗?陆璃雪嘤嘤的时候,你不由分说就对我动手,当时不就是在想我身为你的徒弟,我胆敢在你面前以下犯上,这是在找死!”
莫元初:“……”
他想解释说,“我当时不知道你是……”
“所以对别的女人就可以吗,她们得罪你什么了?是不是说但凡是陆璃雪需要的,你都可以利用任何女子。”
“莫元初,如果你真的对我抱有一丝丝愧疚和想改过自新的心,便不会留着陆璃雪,你是故意留下她,就为了牵制我。”
莫元初否认,“我不是。”
“哼,解释什么呀,说再多也不能掩盖你卑鄙无耻的心,从头到尾,从始至终,你一直在算计我,未曾有过任何悔意和改正。”
莫元初:“……”
“其实话说回来,你本就是这种人,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对任何人赶尽杀绝,只不幸你亏欠于我不是一点点。”
莫元初闭上眼,他感觉心如死灰。
他很少绝望,而今日他在深深感受着绝望。
“可是霜儿,谁人能保证不犯错呢。”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凤凌霜握紧手中剑,她在拼命压制心内的滔天之火。
那是可以让她入魔的仇恨,之所以压制,是不想在还没有毁掉仇人的时候就这样奉送自己明朗的一生。
她的一生多好啊。
凤家嫡女。
天赋异禀。
灵骨傲世。
凤凰真血加持。
哪一样不强于同龄人,她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
真正正确的报仇,是比仇人活得好,变得更强,让贱人咬牙切齿,让她一点一点崩溃,这才是报复。
凤凌霜转身离开,她回到月云峰,直接回房间坐忘修炼。
她想,只有修得大成,诛杀仇人,方能高枕无忧。
而山中,墨景轩与着四院长面对面杀意翻涌。
墨景轩不放心徒弟,故而偷偷跟随着进山。
他看到徒弟拼命杀妖,她不讲究章法,只管出力发泄。
墨景轩不理解,是什么事让她这么憋屈?
她是乐达的人,一般不会固步自囚。
然后他通过尘世镜看到了那似真而幻的景象。
徒弟曾经救过莫元初,还那样被杀害。
墨景轩心里不舒服,他觉得每次都晚一步:
这一世与她成为师徒晚一步;
关于那前世认识她,他去到她面前也还是晚一步。
她救过莫元初,所以今生今世纠葛,好像是为曾经的际遇在做总结。
莫元初问,“掌门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鬼鬼祟祟了,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墨景轩道,“我只是不放心心爱的徒儿。”
莫元初眼里光芒如刀,他听着那两个字——心爱,恼意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