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在心中下定决心，以后一周只问许莫负一次！
不过这样会不会太珍惜机会了一点？反正自己寿命将至，一天问一次……不，一天问三次，应该也不过分吧？
反正扶苏也用不着这套，不准了也就不准了。
他给太卜丞的工资给的可比给其他的奉常丞发得多，不能浪费了。
骊山灵纠结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换个话题。
“待到东巡回来后，君侯准备做什么呢？”
“我准备再为老师写几部论述，将她的智慧传承下去。”
许莫负跟帖不成好地说道。
——主要是黄石娘娘自己亲口亲传的《素书》和字面意思真的差太多了，许莫负可不能让恩师被人误会。
“君侯自己的见解高明，怎么不打算为自己作书呢？”
“区区拙策而已，谈不上高明。”
许莫负笑吟吟的，被夸了很是高兴。
说罢时，阿离恰巧准备妥当了酒食，呈了上来。
二人各自得了一盘腌制的糖渍青梅，又倒得了一樽新醅的酒。
“芒种将至，正是尝青梅、烹佳酿的好时节。陵主既恰巧在此处，不若也享受一番凡人的乐趣。”许莫负对着骊山灵遥遥举樽。
嬴政这些年里，压力一大就钻进骊山陵的书阁中读后世烧给他的话本子。如今看着玉盘中苍翠的青梅，樽中清爽的青梅酒，总觉得死去的回忆在疯狂攻击他。
嬴政生生遏制住了自己说出怪话的冲动，并在内心感慨道，真厉害啊，这都能忍住，朕不愧是千百年来中原的第一个皇帝。
“承蒙君侯相邀，我便先干为敬了。”
手中的樽摸起来便是温热的，凑近后嬴政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青梅香气。润滑爽口的酒带着温度下肚，度数似乎并不高，但酸酸甜甜的滋味很是别致。
又尝了一口糖渍青梅，甜味便盖过了酸味一头，缓解了舌尖酸到发麻的感觉。
作为在邯郸长大的咸阳人，嬴政向来更多吃的是咸口，今天的这一顿的滋味，算是把他一年来的酸味与甜味的分例都吃尽了。
而后便听到许莫负的声音说道。
“我在陵主的书阁中看到，汉朝亡了之后，执掌大权的丞相慧眼识珠，便设宴邀请了另一位未来的国君。宴上，二人青梅煮酒，共论天下英雄。”
骊山灵暗道，怎么许莫负也看过了他最喜欢的话本子？
这个问题他怎么好意思回答，如今天底下的英雄，可不就只有他嬴政一人？
许莫负徐徐道：“今日我二人聚在这里，陵主超脱俗世之外，可愿听闻一番我对如今天下英雄的评议？”
不就是给臣子们打分吗？这事儿嬴政熟。他还有个记录表专门评估朝廷上这些肱骨重臣的KPI呢！
“公子将闾，东渡扶木，收得新土。知人善用，调兵遣将，如有神助。如今我听闻他还准备北渡收复箕子国，效仿皇帝收编夏朝遗民一般，收编商朝遗民。陵主认为，公子将闾可算英雄？”
“皇帝征服匈奴，为的是让天下黔首不必再受匈奴人袭扰。而住在箕子国的秽人，没有什么侵占之心，只是爱小偷小摸些燕地百姓的小玩意儿，不足为虑。”
嬴政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实在是有些欠考虑，许莫负还有李斯这些臣子的眼光，果然没自己这个皇帝强。
“公子将闾根基不稳，封地也仅有一郡之地，如若举兵征伐，实在是大动干戈。归根结底，想来是他不愿与同母的弟弟争夺土地，只能向外征伐，妇人之仁却又放不下贪婪。此举实为不智。”
许莫负就知道始皇帝会表示反对。于是她狡黠一笑道。
“我曾经在博浪沙行刺之事后，卜算过一回，得到的结果便是，那砸中公子扶苏马车的正是秽人的君长之一……”
话音未毕，嬴政便抢着说：“公子将闾此举风险虽大，但为兄报仇一事确实紧要。这么多封王的公子中，唯有公子将闾是自己打下的江山，称得上是英雄。”
许莫负又说：“国尉章邯，善训刑徒，凡他所练之兵，不论出身经验，皆为勇士。孤军深入草原，直取龙城，可算英雄？”
“国尉智勇双全，当得起英雄二字。”嬴政对自己选的下属当然是满意得不得了。
“公子胡亥，小小年纪，虽身负丧母之痛，却能化悲愤为力量，短短时日之内，接连袭击骚扰匈奴势力，缓和了战局。他可能称得上英雄？”
骊山灵摇了摇头：“顽劣之子，此番不过是依赖仰仗了君侯妯娌的判断，如何当得起英雄？”
许莫负就知道他会这样说。
“典客姚贾，本为大盗之子。在皇帝陛下的授意与丞相的安排下，斡旋六国，行贿刺杀，无所不用其极，可能称得上英雄？”
“他总能找到各国的突破点，灭国之战少不了他的辅助，必然也是英雄。”
许莫负语重心长地说：“陵主啊，你不能因为保大秦江山是你的工作，就对皇帝的儿子这么挑刺啊。”
嬴政愣了一愣。
“君侯何出此言？”
“皇帝坐拥天下之大，自是人才济济。对比之下，各位公子或许有些黯然失色，可他们本身的能力仍旧在不断地成长之中。公子扶苏自抚军至监国，实践之中长进非凡，可皇帝仍旧视若不见，甚至当众要求谏言。皇帝身在局中无法勘破也就罢了，您可是护佑大秦气运的陵灵，不能和陛下一样被蒙蔽了呀！”
许莫负又给了个台阶。
“我知道，孩子们的长辈永远都会将他们看成长不大的孩子，但人总归会长大，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这些孩子，相信他们能够担起自己的使命，您说是吗？”
“受教了。”
骊山灵心情复杂了那么一瞬，很快调和了过来，正色道。
“君侯说了这么多名字，却独独忘了提最重要的那一个。”
许莫负猜，骊山灵多半会说嬴政他自己。
“陵主的眼光我自然是相信的，想来您一定会说出一个您最是欣赏的英雄。”
“正是如此。不过，既然你我二人共处鸣雌宫内，或许应当称呼她为——英雌。”
许莫负怔了一秒钟，随后哈哈大笑。这话乍一下听着也怪，但如今天下独一份的英雌，听着可比英雄还要强多了。
只是这样的英雌越来越多才好，只她一人，可多少有些受之有愧。
嬴政看许莫负丝毫没有受之有愧、反而志得意满的表情，也觉得很是痛快。
自己确实是很懂自己的臣子的，自己就是千古大明君。
果然自己藏在马甲后面更能看到臣子的真面目！之前本体随便说一句话，人人都忙不迭地谢恩，实在是听得厌烦至极。
二人随后又谈天了许久，直至饮完了全部的青梅酒，才昏沉地各自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