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莫负听了他的介绍，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人，便是前一世那力战项羽、死守三川郡的三川郡守李由。
他战死在前线时，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李斯已被赵高抓进了大牢之中，倍受折磨。屡屡上书不成，还听闻了长子的死讯。
许莫负顿时对他有了些许敬佩。
据先前的介绍来看，李由原来便在边防军服役过一年，又在卫尉手下历练了许久，但现在他汇报时还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就像是头一回上战场的新兵似的。
许莫负觉得他不必这样拘泥，于是拿出了老太太们最擅长的技能缓和气氛——唠家常。
“李校尉，我听说您的父亲是当朝的左丞相，想来您的妻子应该是尊贵的公主吧？”
谁知不这么问还好，这样一问，李由反而更加回避了。
“家父仍在楚国为吏时便有了我，因此在兰陵求学时便已替我说好了人家。”
在兰陵定的亲？那十有八九是和自己的半个恩师兰陵子有关了。
许莫负饶有兴致地追问了起来。
“不知校尉此行，夫人有没有陪同前来呢？嫂嫂如今在炼丹，我轻易见不到了，若能有一个女眷能谈天也是极好的。”
李由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多谢左庶长的关怀。只是……发妻在多年以前便已因故离世，恐怕让左庶长失望了。”
已经去世了？难怪李由如此回避这个话题。
但也能看出此人是一个长情之人。
“抱歉，李校尉，是我失言了。逝者已矣，还请李校尉节哀顺变。”
李由摇头道：“请左庶长放心，我虽深爱发妻，但绝不会因此耽搁国事。”
“我知道的，虎父无犬子，左丞相教养出来的孩子，一定会是皇帝陛下最为尽忠职守的臣子。”
许莫负一边说着，一边腹诽道：不像我那倒霉爹，倒戈投汉那叫一个毫不犹豫。
歹竹出好笋毕竟还是少数，若不是不想反复循环得不了道，许莫负重生了也懒得帮嬴政。
“左庶长，除去我方才介绍的内容，还有一些事需要向您交待……”
对比起在长沙郡乡下干活都干不明白的李华，同族的李由真的对待业务格外的认真负责，每个细节都能为许莫负贴心地考虑得当。
不得不说，李斯所说的，“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尔”这句话，真是格外有道理。
他一点一点慢慢地同许莫负交代着，似乎是在担心许莫负年纪小不一定能主事，但又处处都很耐心，让许莫负察觉不到一点被年龄歧视的感觉，只觉得他是个难得的大暖男。
……
良久之后。
许莫负提出了自己的思考。
“李校尉，您说的，我都记下了。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左庶长但说无妨，末将一定全力解答。”李由道。
许莫负问：“您方才说，长城防的不仅仅是北边的匈奴，还有像月氏、羌族这样的西域戎狄，对吗？”
“确实如此。”
许莫负虽然读过一些西域的记载，但其实还是不甚了解具体的地理情况：“他们距离我们此地有多远？”
李由犯了难，他从来都不觉得这在考试范畴之内。
“这……末将不甚了解，但相去应当有相当的长远距离，西戎诸国早在春秋时便被我大秦打服了，迁移去了更偏远的地方。就连最顽固的义渠国，在昭襄王时便也被吞并，成为我老秦人的一员。”
许莫负点头。
“那如若我们去拜访一番，邀请他们共同剿灭匈奴，李校尉，你觉得此事可能行？”
李由在咸阳做事时，李斯便常假设各类问题使家中子女作答。因此他只思索了片刻，便迅速答道。
“末将认为可行。匈奴与我大秦结盟后，对中原的袭扰少了许多，听闻他们对西域诸国的欺压，在这些年中更是层层加码，想来只要有能人愿意出使，西域诸国必然会协助我秦军。”
李由说完，紧接着补充了不利因素，像极了试图全方面回答主观大题的敬业学生。
“不过，此行山迢水长，等到和约达成，或许陛下已经吞并了匈奴，倒是多此一举了。”
许莫负狡黠一笑：“你所说的，的确不错。好了，你在我这里也耽搁了不少时间，快些回去工作吧。记住，这几天的巡逻一定要抓紧，不能有丝毫差池。”
“诺！”李由抱拳行礼，决定先去检查各个巡逻队的情况。
看着李由走远，许莫负便开始在城墙上踱步思考。
数百步后，她有了决断。
文王八卦玉被她握在手上，温养了许久的玉珏上八卦的纹理更加清晰了。
许莫负心念微动道。
——骊山灵，你能想办法把姚贾调到我这里来吗？
她倒想自己出手解决潜在的问题，但中原人尊敬自己，是因为自己有“仙师”和皇帝背书，可西戎诸国大概率是不可能吃这一套的了。
只能让快到花甲之年的外交搅屎棍、魏国大梁“侠”盗之子、号称有十寸不烂之舌的典客姚贾来处理这些事了。
主要是听说西戎人做事很是恐怖，一言不合便要取了使节项上人头。
许莫负活了九十多年，不怕死，就是她死了还要骊山灵跟她一起回档，实在是太麻烦了。
骊山灵的声音很快在许莫负耳边响起。
【你要姚贾做什么？是胡亥那小子想学骂人了吗？】
许莫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倒也不至于。只是需要麻烦他去西戎诸国走一趟。
嬴政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
【那也太远了，姚贾虽然嘴是臭了些，闲散了下来也爱在廷议上抬杠，可罪不至于死在访问西域的路上。】
——欸，不能这么说，我记得我八十岁大寿那年，我们汉朝就有个叫张骞的勇士出使西域。我在你的藏书阁还查到了他的资料，月氏迁国了他也才花了十年就到了，中间还包括了被困住的时间。咱们现在可称不上远。
嬴政还是觉得没有太大必要。主要还是许莫负说的——我们汉朝——让他觉得不舒坦。
【君侯，虽然你之前做决断没有错过，但此事耗费过大……】
——我算了一卦，想要彻底收复匈奴，就需要西域诸国的支持。
许莫负紧接着还补充道。
——何况，上一世，冒顿在被头曼流放后，获得的就是月氏这些国家的帮助，陛下若是日后一个不小心放虎归山了……
听到卦象，嬴政立刻被说服了。
【好！我这里有伪造的诏书，包以假乱真，我派人送去鸣雌宫，你速速去拿！】
许莫负轻笑，心里暗道，什么伪造的诏书，分明就是你自己签下的。
却并不表露，只称赞道。
——骊山灵果然神通广大，待我拿到诏书，必定让人快马加鞭送至咸阳。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