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嬴政果然安排许莫负留守长城。
这是很正常的选择,许莫负毕竟仍未成年,又是女儿身,没有经受过训练。如果她有胡姬和司马娥那样的战斗力,踏上战场才不会拖秦军的后腿。
她的主要职能,说到底就是个随军祭司,负责占卜祭祀什么的就可以了,主打的还是一个闲职。嬴政又能用骊山灵那个马甲随时找她卜算通知,让她留在长城的大本营自然更加便利,咸阳那边传来什么消息,也方便由许莫负直接转达。
因此,被迫被支去嬴胡亥那里看小孩的许莫负,颇有一些生无可恋。
分明比起胡亥这个基本算是成年了的高大男子,许莫负觉得自己这个心理年龄九十多岁的老太太更需要保护和关怀。
她只恨小时候仍在家中时,听骊山灵的,学了个自己根本没天赋的丹药,学成了也无用武之地,而没有果断向嫂嫂学来剑术。
她宁愿在战场上掉脑袋,也不肯在巨婴身边被疯狂消耗情绪价值。
在许莫负同骊山灵为此事大吐苦水时,骊山灵却答复说。
【君侯,虽然胡亥可恶,但毕竟是皇帝最疼爱的孩子,照顾好了少不了好处,你还是要上心的。】
许莫负:哦。
只能苦哈哈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但好在嫂嫂司马娥是一直陪在胡亥身边的,许莫负能从她那里知道不少事情,也算是有了些底气。
她决定先去拜访嫂嫂在边境暂住的宅子。
服侍司马娥的婢女都认得许莫负,许莫负让她不必通告,径自走了进去。
“嫂嫂……”
许莫负刚一开口,便停住了。
“臣许莫负,见过公子扶苏。”
嬴胡亥居然也跑来找嫂嫂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胡亥此时神情阴冷,与许莫负在咸阳时见到的那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要是嬴政在这里,一定会嫌弃小儿子这张脸和前世作恶多端的秦二世的气质完全重叠了。
“左庶长免礼吧。”
嬴胡亥虽然叫着许莫负左庶长,但举动之间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嗐,没办法,谁让左庶长在商鞅之后,便成了一个不上不下的虚职爵位,同老臣李斯这种顶格封爵的彻侯相比,中间差了整整九级。
嬴胡亥本来就不是公子扶苏那种礼貌的人,还记得她是谁都算好了。
许莫负探究着胡亥的脸色,还是先行赔礼道歉说:“臣不知公子在此,贸然来访,还望公子恕罪。”
“司马真人是本公子的义母,你不必拘泥这么多虚礼。”胡亥道。
这回换许莫负懵了。
起猛了,大嫂什么时候混得这么开,拿了自己上一世的剧本,想当二世皇帝的义母?
嬴胡亥接下来像是默认许莫负可信,继续着自己刚才的话题。
“父皇这一回御驾亲征,义母,匈奴如此凶险,你可一定要调理好我父皇的身体啊。我已经没了母亲……”
司马娥宽慰说:“公子不必担心,陛下圣体康健,向来又是好运的,一定不会有事。只是我不才,陛下没有选中我陪伴左右,只嘱托我留在这里,照顾好公子你。”
其实司马娥对嬴政没有带她随军出征也感到很意外。这个原本贪生怕死的皇帝,如今居然敢自己跑去战场上去了。就这点来说,她还是挺佩服嬴政的。
就比如她自己,虽然陪伴御驾能让她多几分搞死嬴政的机会,但她不怎么想死,所以像现在这样苟着也不错。
胡亥听闻司马娥之言,眼神更是愤恨无比。
“只怪我不够有用,保护不了母亲!如今我父皇身为一国之主,为了替我报杀母之仇,都亲自上战场去了。”
“陛下收复六国,统一四海,英明神武一世,打败小小匈奴自然不在话下。公子你深受陛下疼爱,陛下当然不愿意你来冒险了。”司马娥说。
许莫负腹诽道,他是英明神武,那你是不知道他把自己的好几个方案都拿给我算了啊,推演过那么多遍,换谁谁没底啊。
“只是战场上刀剑无情,我真怕父皇也像母亲一样一去不返!”胡亥痛苦地说。
许莫负赶紧出口:“公子,陛下有蒙恬将军与主力部队护身,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许神算,父皇是不是找你算过,自己能获胜平安归来?”胡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问。
“这……陛下说过,天机不可泄露,臣在极庙的卜算结果均不能外泄。”
“我也不能告诉吗?”
“公子,您也不能除外。”
胡亥像是推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情感大戏,更加悲伤了:“我知道了。父皇一定是觉得我身上流着一半匈奴人的血,觉得我也是蛮夷,信我不过,不愿意我出去打仗。”
司马娥常年陪伴的是胡姬,胡姬没有那么多emo时间,身体好的时候,小部分时间在嫌弃胡亥不成器,大部分时间则花在了帮司马娥和胡亥提升武力值上。
她司马家修的是剑道,搞不定这些花里胡哨的心思。于是司马娥将眼神望向许莫负求助。
许莫负也不喜欢接这种话茬,但想到方才的卦象,还是悠悠地开了口。
“公子何必这样想。您常年陪伴陛下,想来知道陛下最为推崇的古人是谁吧?”
“这……姒鸠浅与父皇不信我有何干系?”胡亥问。
“臣这些年走南闯北,推行田政,也算是对匈奴的秘闻略知一二。据臣所知,匈奴人乃是夏桀之子淳维的苗裔,归根结底,也是姓姒的夏朝传承者。公子您想,陛下这么多年如此宠信您与国夫人,是否也与陛下推崇越王勾践有关呢?”
胡亥一想,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父皇确实很喜欢越王,东巡时候,还和左丞相一起去祭祀了范蠡墓,许愿要找到勾践的剑呢!只是可惜,这么多年下来寻遍民间,黔首都快掘透了会稽郡,还是没有越王剑的踪影。想来陛下到底还是与越王无缘……”
“是呀,所以陛下怎么会因血脉厌恶于你呢?陛下会那样说,只是厌弃那些蛮夷杀害了他最宠爱的国夫人,差点伤了公子你啊!”司马娥跟进说。
胡亥追问:“但是,匈奴确实茹毛饮血,蛮夷至极,怎么看都不像是姒夏苗裔……”
许莫负接道:“不然。匈奴人虽有原始的习性,但大抵是生存条件不够致使的。公子可知,匈奴人自己有自己的一套礼法?他们如同夏人一般尚玄色,故而使节每每拜访都要涂黑脸颊。更是要年年祭祀祖宗,崇拜的也是中原人也崇拜的龙与日月。只是他们常常掳掠中原,让中原人觉得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罢了。”
“公子,您身上流淌着的,正是陛下最为推崇之人的血脉,何必妄自菲薄呢?”
胡亥听得有些激动了:“左庶长一言,让本公子茅塞顿开了!”
他一扫脸上的阴霾,站起来朝外疾速走去。
“义母,长城的守卫就交由您了,我要即刻出兵,亲自报匈奴杀母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