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胡亥和许莫负擦肩而过,许莫负行礼时看见了他的面相,不忍一笑。但胡亥行色匆匆,未曾注意。
他急着要见自己的父皇。
嬴政仍旧是忙里抽闲地给臣下的竹简做着批示,见到胡亥进来,也没有抬头。
这小子就算火急火燎地来找他,大抵也不是什么要脑子的事情。
胡亥见父皇忙着处理政务,又想起母亲叮嘱自己凡事要稳重些的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嬴政见儿子没说话,便也任由他像个木桩子似的杵着,看个新鲜。
秦国覆灭,在嬴政看来,全赖胡亥。要说年幼,他嬴政继位的时候也年幼,甚至才不过十三岁,还不是能处理掉亲弟弟的叛乱,废除母亲赵姬另立秦王的心思——胡亥自幼修习律法,身强体健,若不是赵高作祟,怎么都不会连几个农民起义都处置不了,让事情发酵成后面的样子。
就连李斯这样的诤臣,在狱中给胡亥上书,都极尽反话,实在是不应该。
每个人的走向,都让嬴政觉得不应该。
罢了,自己上世也一味轻信术士的话,到这个年纪已经开始自称“真人”了。现在重来一回,重重顾虑之下,更是仰仗卜算上的结论。
嬴政叹了口气,胡亥更紧张了。
他这些年,看着调皮捣蛋但是又一心孝顺,读书也一直还不错的胡亥,实在狠不下心处置。只是宗正在为胡亥请封地时,嬴政划掉了他的名字。
现在这个半大小子哭丧着脸来找自己,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瞬间,嬴政也有一丝不忍。
“胡亥,你找朕是为了何事?”
嬴政在心里告诫自己,若是他为了封地之事讨要说法,那连大秦的官自己都不能给他,只保他一生吃穿不缺便也就罢了。
胡亥见父皇肯理他,大喜过望地贴了上来,还未褪去稚气的圆眼显得更加楚楚可怜:“父皇!母妃如今病体沉重,儿臣想向父皇求一个恩典。”
见到胡亥还算知分寸,嬴政方才因工作拧巴的脸也舒展了几分。
“还站着做什么?”
胡亥得了脸,更加殷勤,他果断地坐到了嬴政旁边。他早已不是原先那样小的个子,如今身量已窜至了七尺有余,却还是这样的孩子气。
所幸嬴政生得高,这场面还是有些父慈子孝的意味在的。
“父皇,我还没说我要求什么恩典呐!”
“那你还不快说,指望朕来猜么?”嬴政大为头痛,这孩子,就是废话多。
“父皇,母妃常常和我念叨她的家乡……我也没有见过我的外祖。”胡亥小心地瞧着嬴政的脸色,“父皇,您可否能准母亲回乡省亲?”
见嬴政批复政务的手停了下来,似乎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胡亥立刻改了口:
“若是不合乎于礼数,那,可否准儿臣陪同母妃登长城一望故乡?”
嬴政还是没有给反馈,胡亥有些着急了。
“父皇!母妃孤身一人,漂泊多年,儿臣知道您最宠爱母妃了,您就答应儿臣这个请求吧!”
嬴政忽然畅快地把手头的批复做完,微笑着答道:“朕念你一片孝心,准了。近日朕忙于国事,却疏忽了你们母子。待会儿,朕去你母亲那里用晚宴。”
胡亥连忙谢恩。
“好了,除夕近在眼前,朕与你母亲相处多年,也不知胡人的习俗是怎样的。如若可以,你便携你母亲,去外祖那过节吧,记得早些回来。”
嬴政的眼睛里是胡亥许久未曾见过的温柔,胡亥喜出望外地应了下来,便急急告别离去了。
嬴政望着儿子离去,却也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感到不齿。
“将这封密令,即刻送给炼丹的司马氏。”
嬴政只纠结了没一会儿,想到刚才大凶的预兆,还是下达了命令。
“诺。”
陶俑领了命,极速消失在了嬴政的视野中,没入白茫茫的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