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祥瑞之事？”嬴政被打断了话，但还是兴致勃勃地问道。
寺人知道皇帝对祥瑞的重视，因此才敢出声打断了皇帝的议事。果然，皇帝没有对自己加以怪罪。
“回禀陛下，留守湘君祠的赵高上奏，说湘山全部的竹子都开花了，想必是感念陛下在修长城一事上对黔首的挂怀。”
“好！”嬴政这下是真的彻底高兴了，“朕就知道，那湘水的两位女神会被朕的含辛茹苦所打动。”
“回禀陛下，虽然陛下许下过如若天下康宁，便要湘夫人让斑竹尽数开花这样的诺言，可臣年少时在楚地务农，村里的老农们都说，竹子如果只开三两枝是喜事，但如果全部开放，恐怕漫山遍野的竹林都会次年都会彻底死亡。只有当地土壤出现了极大的纰漏，竹子需要开花结果另谋生路时，才会有这样的现象啊！”
丞相李斯泼了盆凉水，不过这也是他向来最擅长做的事。
王绾也跟着说：“陛下，如今天下初定，关键的田亩制度尚未践行，如若花败之后，湘妃竹尽数凋零，恐怕不利于新政推行啊。不论赵高所求为何，这样的事都称不上是祥瑞。”
李斯农户出身，很是爱惜耕作的土壤：“此乃万民生计所系，还请陛下查明真相。万万不能为了沽名钓誉，就害苦了百姓！”
“那你在绕道湘江的时候怎么不加以说明？”嬴政心里有了决断，故意多问了一句。他心里其实清楚得很，李斯开头时不愿意杀赵高，说他是忠臣，这会儿眼看着赵高作出政绩了，却又说明弊端，大约前世真的只是怕扶苏继位，自己也要步吕不韦的后尘。
“臣惶恐，臣家乡所种乃楠竹，生长得高大，莫说是臣，即使的臣的祖父一辈子也未曾见过楠竹尽数开花。故而，臣当日不敢扫兴。”李斯恭敬地放低姿态，让嬴政觉得难免有些无趣。
“嗯，那此事是该查一查。王绾，你去办吧。”
“诺。”
那个来传祥瑞之事的寺人，面色由红转白，倒是颇有些精彩。嬴政知道他多半受过赵高什么恩情了。
“若是这竹子到了年限开花也罢，若是有人为了谋求出路故意使这竹海开花，那便是砸破当地黔首饭碗的罪人了。”
这一回，赵高不会再有先前的好运了。
依据秦律，私自动一动田界线，就得受髡刑，即要削去头发、剃光胡须以示耻辱。而赵高现在犯的事，是故意毒害了皇帝绵延了几座山的土地，比动一动界线严重多了。就算积极运作，终身劳役的判处也是逃不掉的。
“只是这花已经开了，竹子也迟早会死，两位爱卿可知道如何是好？”嬴政可不愿意祥瑞转眼便成了大凶之兆，耽误他的改制。
李斯立时接道：“这好办。陛下既然已经有了新田亩制度实行的细则，不妨将开花献瑞的竹子在花尽后砍作建材献至咸阳。而长满竹根的土地，便是长沙郡黔首们可以自行开辟占有的荒地。如此，百姓们自然会对陛下称颂有加。”
“嗯，不错，李斯你总是这么会出主意。”嬴政说，“就这么办吧，让长沙郡先开始试点，再将新田制推广出去。”
“诺。”
两个臣子都领了命，告了退。嬴政又回到了独自一人的状态。
嬴政又招了招手，让一直在服侍自己的寺人过来。
“陛下，您有什么吩咐？”
寺人弓着腰，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和赵高一样看起来顺从听话又体贴圣心。
“朕看你这段时间，代替赵高跟在朕身边，甚是能干。朕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明年，朕的侄儿就要大婚，你如此机灵，不妨去他那里帮衬帮衬。”嬴政倦了，这宫里怎么只要被阉过的，哪怕查出来再干净，到最后还是要和他扯上关系。
寺人慌忙跪下，自知没有转圜的余地：“陛下，臣必尽心尽力侍奉公子子婴，请陛下息怒。”
“嗯，走吧。”
嬴政又头痛起来。少府这批人，在章邯离任后变得听不懂人话起来，让他们挑个干净的太监，结果口口声声地说不在太监的任何一个派系里，人又和赵高不清不楚地扯着联系。最过分的是，阉也没有阉干净，每天得听他半夹不夹的声音，着实有些闹心。
嬴政想了想，决心趁着空闲，好好整顿一番自己家里的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