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眠正在装模做样地进行睡前祷告。
所以,当被本该认真祷告的兔觅觅扯了一下肩膀时,她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栗眠对圣神毫无敬畏之心。
因此,她飞快地睁眼向兔觅觅的方向看去——
这只无比温驯、可怜又可爱的少女正一脸痛苦的模样。
少女捂着自己胸口,显然状态不正常。
栗眠赶紧用解析之眼查看了一下兔觅觅的情况,却发现她没有生病、更没有中毒。
看她的脸色,那种神情,更像是纯粹的——
恐慌。
栗眠尝试与她交谈,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想了想,栗眠将兔觅觅拦在自己怀里,对方仍然有些僵硬,却没有反抗。
她只是惊恐地睁着眼睛,看着圣神雕像的方向。
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神之审判。
看着这样的少女,栗眠心中涌动着无限的悲哀与怜悯。
她用手温柔蒙住少女的双眼,凑近少女的耳畔,开始低声歌唱。
不是每日清晨在神像前唱的那一首,而是兔庄里从未出现过的曲调。
如此温柔和缓的曲调。
栗眠轻轻哼唱——
“睡吧,睡吧。”
“我亲爱的宝贝……”
“晚安吧,晚安。”
“愿你今夜安眠……”
“……”
不知过了多久,兔觅觅阖上双眼,身体放松下来。
栗眠看着她的睡颜,思索着。
…………
第二天,兔觅觅恢复了正常,好像已经不记得昨夜发生过什么。
栗眠和她一起,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唱圣歌、吃饭……
直到午休时,栗眠拉着她来到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
兔觅觅好奇看着栗眠手中的东西,不解地问:“绵绵,你拿着碗做什么,是还没有吃饱吗?”
她又仔细打量一番,笑了。
“这还是一只破碗。”
栗眠点点头:“正是要破碗才行。”
破碗因为没有人用,放置的时间过长,因此无比干燥。
她将破碗用力摔在地上,得到了一分为二的碗——两块形状怪异的薄木板。
“看好了。”
栗眠提醒道。
事实上,就算她不说,兔觅觅也早已被这一番举动勾起了十足的好奇心。
栗眠把手里一直捏着的一团棉花搓成条,将其放在两个薄木板之间。
然后,她左右手分别拿着一块木板快速摩擦。
十几秒后,木板开始发热。
栗眠掀开看了一眼,将它们合在一起继续摩擦。
过了不一会儿,她取出夹在木片之间的棉花条,那东西已经变得焦黑了。
而在棉花条的尖端,冒出了一小缕烟。
栗眠小心翼翼地护着那一小节棉花,又取出一团干燥的棉花小心翼翼地凑近。
“哇……”
兔觅觅情不自禁发出轻呼,为这从未见过的奇妙景象。
棉花,被点燃了。
一开始是小小的火星。
很快,那抹灼热的红,仿佛有生命力一般迅速蔓延,直至将整团棉花点燃。
栗眠轻声说:“看到了吗,这叫做——燃烧。”
兔觅觅完全无法理解。
棉花,是她每天都摘来纺纱的东西,木碗,更是她每天都用来盛菜汤的用具。
这两种平平无奇的东西放在一起,为什么能出现如此奇妙的现象呢?
“燃烧……”
兔觅觅跟着重复,好像这样就能理解这种现象了。
她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触碰,可还未触摸到,就被那炽烈的温度烫了一下。
“好烫。”
她能理解“烫”这种概念,因为有时马庄把菜汤送得很快时,盛在木碗里的热菜汤很难送入口中。
兔觅觅看着那团燃烧的火焰,虽然手指被烫了一下,可心中仍然生出无限的欢喜。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高兴。
——但栗眠知道。
因为那是人类对新奇事物本能的向往。
棉花很快烧完了,留下黑色的灰烬。微风一吹,就渐渐消散得无影无踪。
兔觅觅有些怅然。
刚才火焰燃烧的时候,她好像觉得自己的生命被照亮了。现在火焰消失,就好像从美丽的幻梦回到残酷的现实。
“觅觅。”
栗眠喊了一声,拉回她的心神,为她指着那一片棉花田。
“有手里这两片木头和那些棉花,燃烧的火焰就能无穷无尽。”
兔觅觅怔怔地盯着棉花田。
栗眠走到她对面,紧盯着她的眼睛:“觅觅,昨天夜里的事情,其实你没忘吧?”
兔觅觅的瞳孔骤然紧缩,昨夜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
那种无尽恐慌的感觉让她两脚发软,站都有些站不稳了。五脏六腑被看不见的巨手攥紧,嗓子眼开始发干。
但是现在,她终于能用词语准确地描述这一感觉了。
兔觅觅紧紧抓住栗眠的胳膊。
“绵绵,我的身体里好像在燃烧,我也要像棉花一样被燃烧成灰烬了吗?”
双腿有些颤抖,她几乎是以跪着的姿势抓着栗眠的手臂,靠在栗眠的腿上。
栗眠用另一只未被抓着的手轻轻抚摸着兔觅觅的脸颊,为她拭去不知何时从眼角溢出的泪珠。
“不……觅觅,你永远不会变成那样,因为我会保佑你。”
“我能点燃棉花的火焰,也能熄灭你内心时时灼痛你的火焰。”
兔觅觅抬起头,眼泪模糊了视线,但她好像依旧能看到栗眠温柔的笑容。
栗眠将自己的手臂从兔觅觅的手中挣脱出来,转而用双手捧起她的脸。
随后,她弯腰,口中说出像是魔鬼一般蛊惑人心的低语。
——不,不是魔鬼,而应是真正的、慈悲的神明才对。
栗眠对她说:
“从现在起,让我成为你的信仰吧。”
“你不再被所谓‘圣神的安排’所拘束,我会带给你……真正的自由。”
这一刻——
兔觅觅突然觉得内心安定了下来。
那是一种无比安稳宁静的感觉,像是微风尚未到访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