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斩关听后,瞳孔猛地缩了两缩,面部的肌肉有细微地抽动,在王聿祯的目光中,他的的每一个变化都被看的清清楚楚,从震惊到顾惮,从肝火上涌到强压怒意。
不到三息的功夫,谢斩关的脸上就像是演了一台大戏。
最终他哑着嗓子问:“国师何意?”
王聿祯答:“他可以带我们进未央坊。”
王聿祯的未婚夫是赵家的嫡三公子,叫赵笛商,当年在京城赵笛商就以能弹一手钧天广乐般动人心弦的筝而闻名于世家,他还能写一笔好字,曾有人高价求他练字的纸做字帖。
昏昧帝后期,天下豪强并立,赵笛商为当时的朝廷写过诸多檄文,其中有几篇甚至被天下读书人传阅背诵,奉为经典。
而他本人的相貌更是长身玉立,清风霁月,行走间自有风韵。
不过赵家是以乐舞传承为主,而且赵笛商只是三子,在各方势力倾轧的朝廷当中,赵笛商注定一生不会走上高位。
那时候王家的大小姐和赵家的三公子定亲的消息在京城传开后,很多人都很震惊,王家那可是实权人家,怎么用嫡长女和一家奏乐的老三去攀交情,也许是有更长远的打算?
尽管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可奈何赵笛商这个人太出色,几乎可以说是所有闺中小姐的梦中人,所以那些想不通王家是有什么目的人就认为这婚事一定是王家大小姐迷上了赵家三公子,这才迫着王老爷去求的。
也有人认为王家大小姐姿色出众,才情不一般,说不定是那赵家三公子硬是要高攀也说不定。
总之,那时候在京城的茶馆里,每每提及才子佳人终成眷属的话题,就绕不开赵笛商和王聿祯,他们就是各种纯情话本子里美妙爱情的真人真事。
实际上其中的沟沟坎坎王聿祯看的明明白白,别的不说,就是赵笛商的亲娘宋氏就是一个不得不说的坑。
宋氏出身不算世家,只能算是豪门,自小受的教育就是女子当相夫教子的那一套,女凭夫贵、母凭子贵的思想深入她心。
自从她被赵家这么大的世家公子看上,续弦进入赵家,她就开始把自己看得很高了,后来又连着生了三子一女,其中还有赵笛商这么出色的儿子,她更是觉得自己是个世家夫人的典范。
她看不上王聿祯善于经商的行径,认为女子不当抛头露脸;她不喜欢王聿祯与她儿子说话时不矜不伐的态度,她认为女子当更加礼敬夫君;她厌恶王聿祯对她穿戴、摆设之物的轻视,她认为王聿祯的轻视并不是因为王聿祯拥有更多更好的东西,而是觉得王聿祯纯粹就是狗眼看人低。
而在王聿祯看来,宋氏就是那种不论是物资还是精神都极度匮乏的可怜女人,从小家里最好的东西轮不到她用,到了夫家又怕被说不勤俭,所以不敢用太多好东西;不论是父亲母亲还是丈夫儿子,她的亲人的心目中最看重的人永远不是她。
所以她永远在争取,但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永远不知道究竟应该争取什么。
宋氏怕丈夫背弃她,怕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事情一件挨一件发生,最终只能把满腔的不满向王聿祯这个外来的抢走她儿子的女人发泄。
王聿祯挺怜悯宋氏,可在怜悯之前她首先要做的是爱护自己,所以那些和宋氏打交道的日子里,她最经常做的就是给张牙舞爪的宋氏吃几个软钉子,每每怼得宋氏哭天抢地,要死要活。
和赵笛商相交的那几年特别平淡,他们两个人最经常做的就是去河里乘船,看着两岸的风景,一个吹箫一个弹琴。
王聿祯的箫很一般,和赵笛商的琴配在一起确实不甚和谐,可赵笛商并不爱指导王聿祯,因为他看得出来她并不爱乐,要说稍微有点兴趣,也只能说她爱听他弹,而且她能通过她的琴音猜到他的心事。
不爱乐又如何,有一个能听懂他的知音不比一个只能配合的搭档更有幸吗?
他们那时候还会每个月十五日去摆摊施粥,京城里没有多少乞丐,可城外有不少,他们就把施粥的地点选在城外。
金童玉女一样不染尘凡的两个人并肩立在棚下,每人身前一口大大的粥锅,不顾烟熏火燎为每个排队来的人盛满满一碗白米粥。
热气腾在他们身上,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他们相视一笑,再为对方轻轻擦去汗水。
谁不说一声天作之合?
坐在马车里,王聿祯终断了回忆,她原本以为那么久远之前的事她一定都忘记了,谁能想到这么一使劲,还真的都给记起来了。
接下来就要靠这些回忆去换一个进门的机会了。
国师送给王聿祯的这份请柬是路城一户豪门的宴席,途中,王聿祯把请柬拿出来看了两遍之后就把请柬拿在了手里,指腹轻轻擦过请柬封皮上的金色大字。
谢斩关穿一身护卫的打扮,坐在一旁,背挺得特别直,眼睛在请柬、王聿祯的侧脸还有前方的车门之间来回梭巡。
一路上他大气不敢出,一句话都没敢说,一直都是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跟在王聿祯身后。
王聿祯说有八千和三千跟着就可以,可他说什么都不肯,坚持要跟着王聿祯一起过去,明明知道护卫进不了人家的垂花门,只能在大院里凑合一顿露天流水席,可他还是要跟。
王聿祯拗不过他,就由着他了,可他知道护卫居然不愿意骑马,要坐到夫人的马车里去!
王聿祯用尽了办法,软的硬的都不管用,他就是要呆在王聿祯的身边,甚至还抱着马车里的凳子不撒手,好像他就算撒手王聿祯能拽得动他一样。
最终王聿祯败在了熊一样的体型上,只能一屁股坐到了他旁边。
距离宴席所在的宅子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王聿祯横眼看向谢斩关:“不让你来,你偏要来;不让你上来,你偏要上来。上来了又一句话都不说,就一个劲儿地看我,看什么看?”
谢斩关委委屈屈地说:“我就是想多陪陪夫人嘛。”
王聿祯指着车门:“行了,到地方了,你赶紧下去,要不让人看到一个护卫从主子的车里出去,还指不定会有什么闲话呢!”
谢斩关低着头,用凶猛如虎的眼角小心翼翼瞥了王聿祯一小下:“你是怕你以前那个未婚夫听到吗?”
王聿祯骂道:“我说是,你能把我怎么的?我这不是为了救你儿子吗?”
谢斩关哦了一声,挪啊挪啊地,终于到了车门口,临下车,他回过头看着王聿祯说:“夫人,你一定要记得我才是你的夫君呀!”
王聿祯:“……”
她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一坨怨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