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王聿祯和黑女医能单独相处了,王聿祯问了她一句:“听那杨宗昌的意思,他似乎对四丫更有意,你不介意吗?”
黑女医愣了一下。
王聿祯笑了笑:“抱歉,偷听了你们谈话,我不是有意的。”
黑女医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不介意,我们既然选在帐篷间谈话,就是不怕别人听到。”
王聿祯点了点头。
黑女医说:“我只是想到夫人您出身京城高门大户,和我们这些蝇营狗苟的平民真是有很大不同。虽然您愿意在这里和我们一起救治伤员,可是云泥之别究竟还是存在的。”
王聿祯问:“可否讨教一二?”
黑女医摆手:“可不敢说讨教,如果夫人有不明白的,我说给夫人听就是。我是氓流出身,我爹娘,我的兄弟姊妹全都在逃难途中死了。途中我看到了很多非人的景象,有很多女人临死前还要被一群男人扒光衣服玩弄,死的极其屈辱又痛苦,死掉之后,身上的肉也会被其他的流民割下去吃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做被侮辱被吃掉的噩梦。所以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平安的活下去,我祈求我死掉之后我的尸体能够不被侮辱。杨忠昌和我是在逃难的途中相识的,我们俩之间的情谊更像是相依为命,没有你侬我侬。刚在黑山城安顿下来的时候,我也曾经想过我以后会找一个情投意合的郎君,可是后来我发现,我的少女心全都在生死之间磨平了,如今我已经快要三十岁了,却从来没有梦想过情爱,可我害怕孤独,害怕死前没有人能够安慰我,所以我需要一个伴,我需要生孩子,考虑来考虑去,我觉得我和杨宗昌是合适的。我和他提出来的时候,他说他喜欢四丫,要去问问四丫。四丫和我们不同,她在安定的环境中长大,小姑娘还有爱情的冲动,杨忠昌给不了她,她就一直吊着不肯点头。昨天和杨宗昌关系最好的战友战死沙场,听杨忠昌说,他们找到战友的尸体的时候,他死不瞑目,拖着血迹从被砍的地方一直往城门的方向爬,爬了两丈多远,死的时候身边全是死人,一个能陪伴他的人都没有,于是杨忠昌害怕了,他就来找我了。”
给女医苦笑:“我也知道这样似乎不大对劲,可是对我们来说,陪伴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哪怕对身边的这个人没有情爱,可是一想到就算是我死了还会有那么一个人记得我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会来帮我收尸,不会让我的尸骨被侮辱,我就觉得心安了,死就死吧。”
王聿祯又问了一句:“比生命还重要吗?”
女医点头:“比生命还重要。”
王聿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三天后北川全面撤军,黑山军跟在后面又撕下他们一块肉,俘虏了上千北川兵,夜里黑山军就进行了活祭,把几百伤重的北川俘虏全部坑杀。
其余轻伤的也砍掉了大脚趾和小拇指,一起赶上了牛车往西边拉过去。
谢斩关完全没有想到,等他带队回营,王聿祯早就回到了黑山城。
王聿祯黑山城的昭勇将军府又提拔了一位“代”管家,是八千走前吩咐的,这个管家是一位退役的老兵,左边腿和胳膊都有毛病,尤其是到了阴雨天,残疾的症状掩饰都掩饰不过去。
之前何氏在这里当家,何氏嫌弃残疾人不好看,只让他管采买,只和贩夫走卒打交道的营生。
八千知道王聿祯更看重的是脑子,那这位在将军府做了好几年采买的老兵就是最合适的管家人选。
不过八千知道自己不是主子,所以只给了他一个代管家的职位,正式任命要问过将军和夫人。
王聿祯一回来就见到了这位代管家,他四十岁上下,看着很沧桑,氓流出身,到了黑山城后随了黑姓。
在二堂的正厅里,王聿祯坐在上首歇脚,代管家没有极力向王聿祯自荐,也没有保证什么,只是语气很是沉稳地向王聿祯汇报这段时间府里的杂事。
听了一会儿之后,王聿祯说:“这些事你处理的很好,不过等将军回来之后一定要说给将军听一听,毕竟将来我留在黑山城的可能性也并不是很大,万事一定要让将军自己明白。”
管家称是。
然后王聿祯说:“既然八千看中你,这样吧,以后也别搞什么代管家了,你就是管家,咱们昭勇将军府以后大大小小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黑管家有些犹豫:“小的是个残疾,这手脚到了阴雨天就不大好使唤。将军府免不了要和其他将军府的人来往,三不五时也会接待从京城来的官员,我这副样子有碍观瞻,会给咱们将军丢了脸面,夫人还是再考虑考虑?”
王聿祯反问:“你是不想给咱们将军做事吗?”
黑管家连连摆手。
王聿祯说:“堂堂将军府的脸面,用不着一个管家去撑脸面,管家最重要的是保证府里的一切井井有条,事事有规。将军府的主子是将军和我,将军府的脸是要将军和我去撑。自古以来也没听说哪个将军因为府里的管家长得好看,所以被君王爱护,被万民敬仰的。”
黑管家的眼中有些动容,深深一揖:“小的定为将军和夫人尽心竭力。”
王聿祯这才吩咐:“你去打听一下咱们将军哪一日要凯旋回城,等将军回城的时候请个锣鼓队,等将军他们路过丰碑的时候敲打起来,庆祝一下。”
黑管家有些不明白:“夫人,咱们这次并不是大胜,将军之前打过的大胜仗很多,专门为这一次小胜仗庆祝,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王聿祯道:“无妨,就跟城里人说,不是将军府为将军庆祝凯旋,是将军夫人庆贺夫君荣归。”
黑管家琢磨了琢磨,似乎明白了夫人的意思。
王聿祯又说:“在丰碑附近找一家豪华些的饭店,最好是在二楼能够俯视将军他们回城的,定一桌靠窗的位置,再定一桌不靠窗的。我要宴请将军夫人们吃饭。”
黑管家又问:“那为什么不订两桌靠近窗边的位置呢?”
王聿祯微微一笑:“当然是因为妻妾有别,夫人要上主桌,妾室只能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