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之后,王聿祯就找来钱家的田庄管事打听人了。
那日和她们母子一起藏在地窖里面的人有钱家的佃户,也是因为有这一家佃户,其他难民中有些无家可归的也有好几户投奔了钱家,现在只要王聿祯找到其中一家,就能找到另外好几家。
想到佃户们大多胆小,王聿祯和谢斩关都不打算让佃户到钱家大宅里来,而是他们去田庄和佃户们在地头见面。
王聿祯和谢斩关都商量好了,可是当王聿祯把几户难民的名字报给管事后,管事的脸色就变了。
王聿祯细问,管事说表姑奶奶要的这几家人中八成都死绝了。
王聿祯和谢斩关心下一惊。
管事说:“表姑奶奶要的这几户人家小的是知道的,都是鄂城三屠之后投奔到咱们家的,算是同生共死过,所以老爷也吩咐过要善待他们。老爷子还把他们安顿在最好的田庄里。”
王聿祯更加不解:“那怎么就死了?我记得大难来临时这几户当中还有二三十岁的壮年夫妻,孩子也不大。怎么能说死就死了?”
管事回答得愁容满面:“不知道呀,死的都很离奇。小人记得有一年,有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突然发起烧来,烧了好几天都降不下去,各种药都用过了就是不见效。有一天晚上这孩子突然就说自己是天选之子,蹭蹭就往外跑,他爹娘都撵不上他。等到大白天大家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就飘在田庄的河沟里,人还没泡浮囊,能看得出表情很安详。众人正打算要安慰他的爹娘,谁知那两口子也全都疯了一样,扑通扑通往河里跳拉都拉不住,他们嘴里喊的也都是什么天选之子之类的。这两口子跳河的时候小的就在旁边,拉着他们的人都被他们抓的满身血道子,看那场景渗人的很。后来还是小的,让人把他们两口子绑起来,放在他们家的柴房里,想去找个天师过来看看。田庄的人去给他们两口子送饭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两个互相咬着喉咙,生生的把两个人都咬死了。”
管事的表情那个痛苦呀:“表姑奶奶你是没看见呀,那不大点的柴房里到处都是血,一进去那血味扑鼻扑鼻的,关键是人家小两口脸上还都是笑着的。把我吓得两天都没睡安生觉,到了后来天师还是请了,给整个田庄驱邪。咱们钱家田庄闹鬼这事儿,当时在鄂城一带传的,还有鼻子有眼儿的。”
王聿祯向管事打听其他人家的遭遇,管事说大多不好,有病死的,还有脑子不清明,跑到荒地里丢了的。
管事数了数:“现在小人知道的还活着的也就两三户人家了。”
王聿祯心底一沉:“两三户就两三户吧,我想见见他们,你帮忙安排一下。”
管事躬身下去了。
王聿祯对谢斩关说:“我觉得不大好,可能什么都探听不出,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谢斩关在地上踱了两圈,又伸了个懒腰,悠闲的说:“咱们还没去问,万一有个晴天霹雳呢!”
王聿祯:“……”
听起来更不好了。
谢斩关走到王聿祯身后给王聿祯捏肩膀:“夫人,别发愁了咱们后面还跟着一溜不是人的呢,咱们找不到他们应该比咱们更急。你想呀,那个钱家大兄弟说,怪人们在咱们这什么野的地方待的时间有限,不能一直住下去,总是要回去的,所以说具体是多少天咱们也不知晓,但对他们来讲寻宝用的时间肯定是越短越好。万一咱们真要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他们指不定就要出手了。”
王聿祯舒舒服服让谢斩关捏着肩膀,说:“我就是在担心他们。如果咱们一直找不到线索,他们出手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我是担心他们对儿子不利。”
谢斩关沉默了两息,道:“暂时没线索也好,给儿子一段时间,他的进步速度不比我慢。”
王聿祯吃惊地回头看向谢斩关:“者华难不成也成了什么魔修?”
谢斩关乐呵:“你以为魔修好当的吗?他和八千更像,身上的气清凌凌,气运行起来,仿佛都不是我那个一顿饭三个鸡腿的儿子了。”
安抚好了王聿祯,谢斩关跟在王聿祯身后,一起乘车去了钱家的田庄。
一路上谢斩关发现,王聿祯稳得似乎过头了,她一点小动作都没有,车窗只开了一条小缝,她就通过这条小缝眼光似远似近的看着窗外的风景,半个时辰的路,她几乎一动不动。
如果细看他的袖口,就能发现她的两只手紧紧的抓在一起,也从来没有动过,就连呼吸都比平常更加轻缓,好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一样。
谢斩关的大手隔着袖子轻轻地握住了王聿祯的那两只手。
王聿祯的手僵硬了一刹,然后又慢慢松弛了下来。
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问谢斩关:“会很顺利的对吧?”
谢斩关很真诚,眼珠很机灵地转了两圈,说:“要不我算一卦?”
王聿祯心里那股七上八下的悬浮感突然就没了,她一把推开谢斩关的手:“你还不如去找个跳大神的呢。”
虽然王聿祯并不怎么支持,谢斩关还是在马车里头摇了两卦,卦象显示是中吉。
谢斩关呵呵呵呵一通笑,王聿祯也莫名心安下来。
田庄上有钱家的一处宅子,院落不大胜在干净,后院有石磨,有佃户正在后面磨面,很有烟火气。
管事首先为王聿祯请来的是叫三嘎子一家。
三嘎子刚到四十岁,他妻子已经病逝了,有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儿和一个十三岁的儿子,三屠那年,他的女儿刚满两岁,是在他怀里抱着躲过了劫难的。
三嘎子是典型的农户人,目光有些呆滞,胆子很小,问他话的时候他畏畏缩缩,从走进房间就一直低着头,两条腿还在微微打颤。
王聿祯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脸庞,想起了当年这个人的特征,于是问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记得你当年抱着你的女儿和我一起躲在地窖里的时候,你还问我要过半块饼,是你妻子把那干饼子嚼碎了才喂进了你女儿的嘴里。”
三嘎子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王聿祯,声音特别小:“我,我……忘了。”
跟在三嘎子身后的是他的女儿,反倒胆子大些,说:“夫人,您别怪我爹,说话不利索。我娘还活着的时候,我听我娘说,当年大难之后我爹突然什么都忘了,话都不会说,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拿着锄头都不知道怎么耕地。过了两三年他才像个孩子一样又重新开始学说话,把当年的事情全都忘了不说,还总是爱钻牛角尖儿,认准一件事儿不撞南墙不回头,心是好的,但是办事的方法很另类。”
王聿祯心头一跳,这不就是她妹妹王琇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