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聿祯从奉记带回来的粮食给银红看,银红抓起一把豆子闻了又闻看了又看,之后得出的结论也很离谱:这豆子有的是死的。
她说:“粮食就是植物的种子,就算是做熟了,吃进嘴里仍有活物的那种……”她想了好一阵,说,“活力。可这些豆子只有壳子,没有活力,算不得活物。”
她指了指另外一颗明显个头更小,看上去皱皱巴巴的豆子:“这颗虽说丑的厉害,可它是活物。”
天青抓了两颗大麦放在眼前瞅:“可这么丑,为什么不把两种分开卖?那品相会更好,售价也会更高呀。”
王聿祯说:“恐怕是故意掺在一起的。”
天青很诧异:“为什么?好品相的更值钱呀,掺和在一起,价格就上不去。”
王聿祯道:“你不是说他们的大麦不香吗?粮食怎么说也是要用来吃的,没味道,买的人会减少。掺和在一起,味道就有了,卖出去的量多,钱也就赚出来了。”
谢斩关心不在焉,凳子上就像是有颗钉子,他总是拧呀拧呀。
王聿祯用白眼瞟了谢斩关一眼。
八千在桌子下面踢了踢谢斩关的脚,提醒他注意,谁知道谢斩关问他:“干嘛?”
王聿祯一个眼神看过来,八千缓缓低下头,回答道:“没事,我就动了动腿。”
王聿祯狠狠瞪了八千一眼,接着说:“活力的话……籽乃草木之子,草木有灵,一魂一魄?”
银红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拿抽出一本书翻开一页,满满一页图配了四句拗口的诗,她说:“这里说的话我本来不理解,现在我明白了。大体意思是说,修士辟谷并不是不吃东西,而是只吸纳万物之灵。”
三千站在谢斩关身后,问了一句:“修士是吃魂魄的?”
一说完,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太可怕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天青有些心虚地问了一句:“那为什么奉记的粮食不生虫?”
王聿祯看了看窗外的天空,说:“这个季节小鸟刚破壳。去捉小鸟,把两种不同的粮食分开放在坛子里,咱们养鸟,看看会怎么样。”
八千赶紧拉着谢斩关往出走,说要去逮鸟。
谢斩关却甩开八千的手,亲热地去拉常随,常随不想去,扭头看王聿祯,王聿祯轻轻点了下头,常随不得已,跟着谢斩关出去了。
走到院子里,谢斩关对常随说:“我刚才琢磨啊,那个周氏的事不能就这么不管了,脏水泼了我一身,就算我啥也不干,我也得把我自己从夫人那边摘出来。当初会有何氏,那是我年幼无知,现在我都快而立了,再让个小姑娘弄得我不好过,这叫什么事?这样,你帮我个忙,去打听打听周氏是什么人家,这个姑娘又是个什么姑娘,她爱见什么、厌烦什么,又害怕什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人家来了,咱们总得知道怎么应对吧。”
常随很不可理解:“刚才在屋里,将军一直在琢磨这事?”
谢斩关说:“要不我还能琢磨啥?有夫人在,我还用动脑子?”
常随:“……”
谢斩关拍了拍常随的肩膀:“去吧去吧。”
常随问:“八千很机灵,为什么找我?”
谢斩关瞪他:“你真以为我傻?你是夫人的人,我让你去查,那显得我坦荡,我不做亏心事不怕……不怕姑娘敲门。我要是让八千去查,在夫人看来,我不就是……小人七七、做贼心虚,还想跟人家姑娘勾勾搭搭吗?我也很聪慧的!”
常随:“……”
一点都不想承认他聪慧怎么办?
常随和王聿祯禀报了一声就去调查周氏去了。
谢斩关目送常随出了门,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一个操心的老父亲。
八千略有沉重地站在谢斩关身后:“将军,现在咱俩能当小人了不?”
谢斩关:“?”
八千从怀里掏出炭笔在墙上写下戚戚两个字:“将军这两个是什么字呀?”
谢斩关盯着瞅了半天:“好像见过……”
八千把笔装了起来:“行了,没事,不重要。”说完,他把两颗豆子放进谢斩的手心里,“银红教我的,凝神静气,气聚于眼……”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谢斩关一手捏着一颗豆子,说了一句:“看到了。这丑豆子外包裹着一层气,黏糊糊流动着。李家的豆子外面什么都没有。”
八千有些不服气,拿过豆子又仔细看了两遍,也只不过有些感知,知道两颗豆子不同,却不知为何不同。
八千上上下下看了谢斩关一遍,这就是“你爹还是你爹”吗?他哼了一声,拿着他的两颗豆子走了。
谢斩关:“?”
常往是个活泼的半大少年,长着一张青涩的娃娃脸,因为还在长身体,所以总是会觉得饿。
这样一个青春年少的孩子时不时往厨房里跑,还叔叔婶婶一通喊,要是知道谁家也有小孩子,他就从行李里翻几件从京城带来的小玩具拿去送礼,从大厨到帮厨没谁不喜欢他,还偷偷把东家冰在深井里的猪耳朵拿上来给他香香嘴。
厨房里的厨子们一听说常往的主子是那个美得像天仙一样的女子以后,大家更是震惊,七嘴八舌打听为什么这么好看的女人自己做生意,她男人能放心吗?
常往说他家男主子不嫖不赌,就爱买字画,费钱得很,好在祖上富裕,才没让他败光了。
结婚以后男主子把掌家大权都给了女主子,只要不耽误他赏字画,随便怎么折腾都成,女主子怕以后儿子随了爹,于是出来跑买卖也带着少爷。
一堆人又赞叹,这夫人可真不像三十岁的人,脸皮白白净净,眼睛闪闪亮亮,身条匀称,跟个没生养过的二十出头的小媳妇差不多。
这伙人听过了人家的家长里短,自己不说出点来对不起来混饭的少年,于是七嘴八舌互相攀比起谁知道的秘辛更上头。
到了将近晚饭的时候,常往回来了,一手撑着腰,一手摸着肚子,一摇一摆,好像是京城街头消食的混混,随时都能掀起衣服露出壮阔的肚皮,上写一行大字:京城一霸。
进了套间,见到王聿祯,常往假兮兮地抽泣:“夫人,我身负重伤呀!”
谢者华正坐在王聿祯身边嗑瓜子吃,接了一句:“这伤是挺重的,再过上十个月,常随大哥就得给小侄子包红包了。”
常往立刻不哭了:“你……你……你……”
谢者华笑得后槽牙都快掉出来了。
王聿祯笑过后打断了这一场玩笑,常往也正经起来:“李家的一个八岁的孩子曾经被看到只用一只手就拽住了受惊的马,所有人都说这孩子以后有大出息,三天后这个孩子死于恶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