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客人的失声尖叫声中,银红的身体渐渐瘫软,失了神的眼睛死死瞪着王聿祯,她手里一张黄色的纸符飘落地面后哧地一声冒起了小火苗,地面上留下一圈淡淡的光圈。
银红的身体倒地后,并非静止不动,而像是露了气的皮囊一样渐渐干瘪了下去,带着淡红色的气从胸口和后背的伤口里冒出去又消散在空气中,一个姑娘变成了一张半透明的整张人皮和一身衣裳。
大厅里突然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从人皮里泄出气的声音。
王聿祯瞟了那两个登徒子一眼,嘴角露出一个讥笑后,转身上楼去了。
三千问那两个男人:“敢问,手感如何?”
登徒子哥儿两个惨叫着冲出了客栈。
不管怎么说,这都算是出了“人命”案,县令很快带着大队衙役赶了过来。
王聿祯没理会,就在自己房间里休息,八千和谢斩关的一个亲兵一起去接待县令。
虽说中启的风气还算开明,可毕竟让女眷接待男客并不是那么严格符合礼法,而且那亲兵身上还有五品的衔呢,县令才七品,他是一点礼都挑不出来,谢斩关跑得不见影子,王聿祯却压根也不担心。
八千不爱说话,却说的每一句都能压在点上,五品亲兵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男人就要有点用处,没用处也要给他们找点用处,闲多了就要出事了。
王聿祯睡下之后不久,谢斩关哼着战曲回来了,还没进客栈大厅就看到了门口围拢的那群衙役。
谢斩关气息一凛,手搭在腰间的刀把上,用野马的速度冲进了客栈,就看到一圈人围在桌边不知道在瞅什么,八千手里端着烛台,因为客栈的蜡烛工艺不好,时不时爆一个火花,烛火明暗摇曳,这几个人特别安静,就好像呼吸声都会引来什么东西一样。
谢斩关刚发出一个你的音,桌边的人一起惊悚地回头,八千差点没把手里的烛台扔出去。
然后一圈人都愣住了,最后还是三千第一个大喊出声:“将军!将军你怎么了将军!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跟我说呀,何必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谢斩关的眉头皱了又皱:“怎么,碍你的眼了?”
只见谢斩关的大胡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复杂的胡须样式,嘴唇上的髭修剪成了菱角的形状,脸颊两边的髯刮得精光,露出了光滑的皮肤,只有下巴上有一撮长须。
谢斩关因为长久在边关带兵屠戮,面相和文臣的白净截然不同,他似关外朔风那样凶悍,虎目刚毅,下颌挺直,有气吞万里之势。
纤巧精细的胡子长在谢斩关的脸上,衬得谢斩关的脸像是闹着玩似的。
县令赶紧过来作揖,对谢斩关一顿夸。
客栈里住着的不仅仅有王聿祯他们这一行人,县令和谢斩关在大厅夜半交谈的声音也就传入了其他客人的耳朵。
第二日,因为要追查银红的事,谢斩关和王聿祯要在这里多留一天,他们不知道的是,县城里很多人教育男孩子的会说,你得好好读书,别看你自己长得不好看,有了功名就能娶上漂亮媳妇;教育女孩子会说,一定要把自己收拾得好看,咱们家这么穷,就指望你嫁给官老爷才能富贵。
谢斩关和八千以及常随将要出门去追线索前,谢斩关执意要去跟王聿祯话别,八千和常随谁都不理解将军怎么突然婆妈起来。
常往今日要留在客栈保护夫人,他靠在楼梯旁的柱子上,轻声说:“这不是刚修了面嘛,咱们都看了一遍,夫人还没看到过呢。”
常随:“这事重要吗?”
八千:“士为己悦者容。”
常随:“?”
常往:“对!”
天青听到敲门声,把门一拉开,看到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堵在门口,她惊了一跳,又想到四周都是将军府的兵丁,她立刻硬气了起来:“你是谁?为何来敲女眷的房门,不觉得冒犯吗?”
王聿祯转过头看向门口。
男人噗嗤乐了。
王聿祯也跟着笑了:“天青,他就是来找你家夫人的。”
天青不可置信地看向王聿祯。
谢斩关背着手走进房间:“夫人是怎么认出我的?”
王聿祯答道:“十年前,婚礼的时候,你没蓄须。”
谢斩关捻了捻自己的小胡子:“十年了,看来我没变呀!”
王聿祯点头:“骨头没变,肉老了。”
谢斩关的手立刻僵在了胡子上,脸上的肉一抖一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王聿祯用眼角上下打量了一番谢斩关,问:“常随说要跟你出去做事,你还不去?”
谢斩关哼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间。
天青和王聿祯对视两息,一同发出欢乐的笑声。
笑过,天青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将军呢,没想到将军的长相还挺好看。”
王聿祯淡笑着回忆过去:“彼时我父亲想用我联姻,皇上却不肯收我,说是麾下有大把少年将军。我心里首先想到的就是粗鄙又丑陋的男人,很是抵触。可皇上把二爷叫进来的时候,他可比很多我见过的武人好看多了。走近了,那睫毛长而密,一眨眼睛一扑扇,看得人心里痒痒。尤其是那下巴……总之啊,他的脸尚可。而且历经多年杀戮,眼里仍有阳光,最重要的是,他看到我目光中没有对女色的贪恋,而是对未来妻子的认定。人模样不差,人品不差,仕途有皇上作保,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天青笑道:“对对对,夫人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到了二爷闪闪发光的心……就是没看到二爷对胡须的探求。”
主仆二人又笑做一团。
王聿祯道:“等他们明日回来。”
可等到明日,王聿祯起床后才从三千处得知,那三人彻夜未归。
银红身上穿的衣服是县城里成衣店卖的成品,掌柜的媳妇见过这身衣服,于是谢斩关带着八千和常随到了成衣店,成衣店的掌柜是个婆子,眼睛盯着八千就没转过。
八千卖了个笑,女掌柜差点把自己祖宗八辈干过的事都倒出来。
常随回客栈报了一声,说买走银红那件衣裳的是两个穿着一样衣裳的年轻外地男子,口音类似官话,还和官话不同,他们出手阔绰,神态很是倨傲,腰上都挂着剑。
常随还把一张两人的画像带了回来。
再出去之后,他们三人就失了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