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到西,从西到东,昭勇将军府内处处战场,撞击声、惨叫声混在一起。
将军府的大木门被从内侧撞响了数次,声音之大仿若闷雷,影壁上斑斑血迹,影壁后是闪转腾挪,是跳劈砍刺,也是利爪獠牙,是鲜血淋漓。
左领右舍听到动静纷纷探看,看到了自昭勇将军府的大门下流出的鲜血。
天刚亮,京兆尹带着一队禁军和好几名郎中赶到昭勇将军府。
将军府此时已经战毕,门口有两个身有残疾的护院在清洗地上的血迹,看到京兆尹过来他们也丝毫不理会,继续洗地。
京兆尹和少尹两人一前一后急匆匆进了将军府的大门,在影壁后,看到摆放了满地的狼尸,打眼看上去有三十多头,少尹年轻,被浓重的腥味熏得直反胃。
一个小厮小跑着从厢房里出来迎向京兆尹,并带着他们进了二进院的正房里,小厮的左臂受了伤,被纱布裹着吊在脖子上,精神头还不错,两只眼睛亮得惊人。
谢斩关看到了京兆尹和少尹,让带路的三千去备茶,他亲自带着京兆尹二人去看摆放在正房桌上的狼尸。
他身穿常服,一只袖子挽起过肘,大臂上的纱布若隐若现。
京兆尹关切了几句后专心看起狼来。
这狼是头狼,尸体特别大,桌子上摆着身子,它的头和尾巴还耷拉在外。
狼的致命伤是一根贯穿了脖颈的树枝剪,这剪刀的手柄处有女子手腕那么粗,刀尖锋利尖锐,看上去笨重又凶悍,是用来修剪很粗壮的树枝的常用工具。
谢斩关说:“方才兄台借我的两个仵作已经解剖了两头狼,他们说和前些天砍下的那一截手臂的筋肉有相似之处,不过骨骼只是比一般狼庞大,质地并没有发生变化。狼毛在它们活着的时候坚硬如铁,死后立刻回复如常。”
京兆尹用手捻了捻狼毛,说:“这些天我查了在咱们中启比较活跃的几个门派,奇人异事还真不少。因为那些修士都是混迹江湖,这类事情都是口口相传,若想辨别真伪还需要花费些功夫。不过这驱动异兽的功法,也只有天合宗的驭兽术应该是最擅长的。天合宗距离京城不远,我已经派人去接洽了,再过一两天就会有回音了。”
正说着话,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走进了房间,一看京兆尹在,他稍稍后退一步,躲在了门外。
谢斩关却招手让他进来,问道:“夫人那边怎么样?这一夜可还太平?”
小厮答道:“别院风平浪静,这一夜并无异常。夫人派小人回来探看,并问将军安。”
又说了几句,谢斩关让小厮退了出去,然后和京兆尹说:“国师给的玉牌我让先遣军带出城去了,我儿子跟着他娘去了别院,可这些狼还是袭击了将军府。”
京兆尹道:“至少说明将军家里的人都是可靠的。”
谢斩关沉默了几息后,说:“也说明国师和这群狼不是一伙儿的。”
听闻京城高官家中遭到异兽袭击,天合宗的一位长老亲自带着几位徒弟到了昭勇将军府。
天合宗位于深山中,一向以天人合一为宗旨,很少参与各派争斗,属于江湖上最消停的那一类门派。
修士门派大多隐于山野,不参与权力更迭,他们不耐烦管凡人俗事,所以京兆尹本以为天合宗接到消息后最多打发一个门徒来回话,却没想到竟然来了一位长老。
天合宗的这位师长老据说有八十多岁了,可面容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满头青丝用一根草环随意箍住,没有发髻,也没有多余的装饰,却有通身的自在。
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脸。
中启大部分接近而立的男子都要续须,可师长老却把胡子刮得格外干净,满脸看不到一根须茬。
纵然如此,他也不显一丝女气,剑眉星目,鼻梁笔直,眼睛里有着从容和淡然,像是雪后在阳光中漫步密林的驯鹿。
师长老在昭勇将军府现身的时候,王聿祯已经从别院回到了将军府,她认为家中出事,她身为主人之一必须出面,她要清清楚楚地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要掳走她的儿子。
京兆尹和谢斩关二人并肩站在首排一起迎接师长老。
师长老和二人见礼过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谢斩关身后的王聿祯。
也许修士的规矩和世俗不同,他丝毫没有避讳这乃是别人家的女眷,而是直接走向前和王聿祯见礼,直接问王聿祯身上是否有金文胎记,是什么时候发现了胎记。
谢斩关面不改色,他认为师长老直接询问事主这应该的,毕竟王聿祯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
京兆尹惊异地挑了下眉,一个大男人,就算已经八十多了,直接去询问女人的身体,真是不知羞……他瞟了谢斩关一眼,怎么说也应该问谢斩关才对,那可是谢斩关的女人呀!
王聿祯客气地回礼,说:“我身上是有金文,不过图样很是复杂,不如进去落座后,我画给长老看吧。”
师长老点头表示同意。
京兆尹看了王聿祯一眼,不错,没有病急乱投医,没有把自己的体貌特征直接说给外男听,还算是有分寸。
谢斩关和京兆尹想引师长老进厅堂,师长老拒绝,直言他此来只为调查异兽。
于是谢斩关打头,带着他们往东北角上走。
师长老从走进将军府后就冲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罗盘,一边走路一边看罗盘。
东北角的后罩房是将军府的厨房,厨房的院里利用了原本房屋的地下室挖了一口很深的窖,拾阶而下,三五步就能感受到来自地底的阴寒。
王聿祯也要跟着下窖,师长老却回身制止,道:“身有金文,说明夫人的气场与常人有异,凡夫俗子感应不到,这些专门为了掳掠而来的东西身上都有探查的法术。夫人如果冒然接近,它们会把夫人的讯息传回给施法的人。”
王聿祯立刻停下了脚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师长老,道:“那就全都仰赖长老了。”
王聿祯本是个冷情的人,谢斩关几乎没在她眼中看到过亮晶晶的钦慕和赞叹,却接连几次在她见到貌美男子后,在她眼中看到闪动的“喜爱”。
谢斩关的目光从王聿祯脸上挪回师长老。
哼,白皮没毛,有什么好看的。
谢斩关在大胡子下面撅着嘴,迈着有眼不识泰山的步伐走进地窖。
师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