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斩关惊诧了:“您……您这是把我给当出去了呀!”
“说你傻你还真傻。当初我赐婚的时候你才十八岁,王家这姑娘已经二十了,军中还有那么多二十五六的老光棍,为什么我偏偏要把她指给你呀?”
“因为……我傻?”
得且帝狠狠瞪了他一眼:“现在外面都说王家是百年世家,实际上我知道不止百年。如果从王家最开始发迹到现在足有三百年。
有一句话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因为这些世家传承了多少技艺是外人难窥一二的。旁的不说,就说我这个落魄的皇室旁支,小时候我爹就死了命的练我的眼力。你以为我一眼能看出人的根骨好坏是天生的吗?那是我爹十几年逼着学出来的。
你媳妇儿在你的食邑里办的那个糖厂,所出产的糖占了全上京的八成消耗,周边地区的糖也大多数仰仗她的糖厂。我们刚刚平定天下,南边的附属国并不是那么死心塌地,总想敲竹杠,可偏偏甘蔗就产在他们那里,如果没有你媳妇儿的糖厂,至少京城周围糖的供应就会成问题。
糖虽说不是百姓生活的必需品,却是簪缨世家里最常见的调味品。如果我的朝廷连京城的糖都供应不了,这些世家人心浮动,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她还养猪养羊养鸡养鸭养兔子,单是那个猪油就能填补很多人家油料的消耗。还有羊毛鸭绒和兔子皮,价钱不贵,是很多普通人家能熬过寒冬的必需品。我稀罕的是世家手里的这些东西。”
谢斩关垂着头,不言语。
得且帝压低声音继续说:“你媳妇的亲外祖,钱氏,是西部鄂城的望族,以铁矿起家,后来因为招揽了好多技艺精湛的铁匠入赘,发展成了西部有名的武器铸造世家。”
谢斩关猛地抬起头,卷卷胡子都跟着弹了三弹。
得且帝又道:“后因为天下纷争钱氏受到波及,嫡出一脉几乎死绝,只有几个嫡出的女儿外嫁逃过一劫,其中就有你媳妇的亲娘。且,你媳妇的亲娘只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就久病不起归了天,你说她所学的那些技艺在哪?”
谢斩关思虑后说:“可毕竟是外嫁,这种涉及家族兴衰的东西,不是都传男不传女吗?”
得且帝瞥了谢斩关一眼:“没见识了吧?村里的财主才传男不传女,因为家里就那点东西传给了女儿,儿子会饿死。真正的世家女儿是要带走一部分传承做嫁妆的,男方也要交出一部分传承当聘礼,这叫互通有无,荣辱与共。而且女儿的后代也同样流着外祖家的血。你媳妇每年那么多收益,你以为全都用在你家里了吗?鄂城的钱家,由她亲娘的庶堂兄弟掌舵,每年也能得到她不少贴补,钱家正在从没落中重整。世家之间的姻亲和你们村里面财主之间的姻亲完全不是一个层级,不要生搬硬套。”
谢斩关狠狠犹豫了。
为了武器,为了皇上,把自己送给王氏也不是不可以,不就是算账嘛,他以后多出钱贴补家用就是了。
马上要从太极宫的宫门有出来了,他才想起重点,赶紧又跑回去,把郑恩吓了一大跳,在她后面喊着在宫内不可随意走动之类的宫规。
得且帝又坐回桌案后面去看奏章去了,一抬头看到一头黑熊扑进了他的门。
得且帝皱了皱眉头。
“皇上,你屏退左右,我有事讲。”
得且帝道:“也就是你,这要是别人,毛毛愣愣冲进来,朕能砍了他脑袋!”
谢斩关傻笑:“记得了记得了。”
周围伺候的宦官们全都退下以后,得且帝让谢斩关搬了把椅子坐到了皇帝身边。
谢斩关想了想前世的事,又有些为难,没证据的话怎么开口呢,他试探道:“皇上,如果我说我没证据,但我知道北川那边在咱们朝廷里有内应,皇上信不?”
得且帝的神情一下凌冽起来:“你说,是谁?”
谢斩关更彷徨了。
现在朝廷上正在为立储的事争执,皇上现在已成年的儿子有六个,最大的儿子是庶出,嫡子排老三,四皇子有军功,六皇子在农桑上颇有建树,七皇子文采出众,九皇子也是嫡出且聪慧过人。
从齿序和履历来说,在朝中呼声最高的是三皇子和四皇子,大皇子稍弱。
总体来说,三个皇子各有所长又各有所缺,支持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主推三皇子,支持选贤任能的支持四皇子。
虽然得且帝还很硬朗,可这两派的争执越来越甚嚣尘上,都好像皇帝马上就要牵鹤溜达去了。
谢斩关这时候如果无凭无据说四皇子通敌,那不就被皇上视为了立嫡的一派了?
从他本心来说,谁上去了他就听谁的,反正皇位又轮不到他儿子来坐,他一个给东家做工的,哪管得着东家哪个儿子继承财产?
一旦参与到立储之争,恐怕皇帝就不会再对他说的任何事特别用心了,就像是一旦识破敌人的声东击西,就不在关心东面发生了什么,而只在乎西边有什么风吹草动。
想到这里,谢斩关话都到了嘴边,赶紧绕了个圈,说:“我没有探查到是谁,只知道此人在咱们中启身居高位,手眼通天,手下能人众多。而且我从一个北川探子的嘴里审到一个姓齐的,也许是祁,或者是亓,反正就是这么个发音。他说这个姓齐的是在咱们京城任职的。可我想了一下,我不认识在京城姓齐的人。还没问出更多,那探子断气了。”
得且帝沉思道:“你在外十年,京中确实出现了你不认识的齐姓官员。就这个发音来说,还不止一个。”
怎么还不止一个了?
谢斩关想抽自己的嘴,他直接说是齐敏多好。
君臣俩又说了好些军事方面的事,两个人很默契地都没有提起那颗慢慢生长的人头。
得且帝提到了三皇子最近招募了一批新骑兵,正在整训。
三皇子自己不会练兵,前段时间任命了一个教头,这个教头不得法,教练效果很不理想。
得且帝便把这个新兵营的千户之职暂给了谢斩关,让他把新兵给练出来。
谢斩关从皇宫里出来之后,一路上心里都在盘算究竟要不要休妻。
休吧,皇上明显很不愿意,很惦记王氏可能会拥有的那些东西。
不休吧,他可不想跟这么一个可能会跟别的男人腻腻歪歪的女账房过一辈子,前世他看到的那些下作的景象就像是一条冰冷的蛇紧紧缠绕在他心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