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人不大,嘴皮子却很溜,是非对错也判断得清楚,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不推诿,鼓起勇气朝南颂举起一双小手。
这么小的孩子皮肤应该是很嫩的,小猴子黑黑的,小手也并不嫩,不知道刚才在外面玩了什么,脏兮兮的。
“你没做错事,我为什么要打你?”
南颂拉过他的小手,带他到旁边的水盆去清洗,又拿拧干的湿毛巾给他擦了擦灰扑扑的小脸,道:“你要记住一件事,厨房这个地方也是一个小小的战场,所有的食物都是要用的,若是自己家的东西,那用就用吧,也没什么。可若是别人家的,不问自取便是偷盗了。你小孩子,大人不会和你计较,可如果是你妈妈这么做,就会被辞退,严重一些的还可能会吃上官司,厨子最忌讳就是把公家的东西带走。”
见小孩听得认真,她缓和了下语气,又道:“今天的事情呢,我说你没错,是因为你确实不是想偷东西,而是怕浪费,所以才用了那些老姜。可要说错呢,你也是有的,你大可以过来问问大人,这些姜可不可以拿去用。如果说可以,你再拿去,不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使用了?你说呢?”
孩子太小,南颂怕他听不懂,几乎是将道理掰碎了一点一点地喂给他,小猴子听了半天,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抿了抿嘴,抬起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南颂。
“我错了。”
石婶子在一旁惊讶万分,差点没掉出眼泪来。
她这孩子打小就拧,犯了错宁可挨一顿揍也不肯轻易认错,可今天被少夫人这一通说完,居然这么痛快地就认了错。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知道错了就好,好孩子。”
南颂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结果又摸到一手灰,干脆给孩子洗了个头,石婶子哪好意思麻烦南颂,忙要自己来,南颂道:“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跟小猴子聊会儿天。”
将小孩带到暖房,南颂亲力亲为,端来热水,给小猴子的脖颈围上一圈毛巾,让他坐在椅子上,弯下腰,给他洗着头,小猴子嘻嘻笑着,说在家里姥姥就是这样给他洗的。
两个人边洗边唠着嗑。
“你大名叫什么?”
“石侯。”
小猴子给南颂比划了一番,南颂看明白了,是“侯爷”的侯,觉得这名字不错,而后又笑道:“难怪叫小猴子了。”
“叫小猴子是因为我妈说我太皮了,天天往树上爬。”
南颂说自己儿子叫小哪吒。
小猴子一听,就唱起了动画片的主题曲,而后笑道:“那我们俩一个混世魔王,一个齐天大圣,绝配啊!”
南颂被逗的哈哈笑,她也这么觉得。
她又问小猴子平时有什么爱好,喜欢玩什么。
“我们老家也没什么好玩的,就爬个树、爬个山,去海边捡个贝壳,我最喜欢做饭了,那玩意儿可有意思。”
“哦?怎么个有意思?”
小猴子“腾”地抬起头,水溅了南颂一脸,他嘿嘿笑着说不好意思,想抬手给南颂擦擦,结果又抹了她一脸水,赶紧把头给扎进了水里,南颂一边擦脸一边把他拎上来,心想:这小皮猴确实欠揍,等你成了我徒弟的。
她继续给小猴子洗头,小猴子就继续道:“你想啊,把平平无奇的食物变成美味佳肴,这多有意思的事情!我妈做饭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谁见了我就说我是石榴的儿子,然后他们就都知道我了,说我是大厨的儿子。我说,我不光是大厨的儿子,我将来肯定也会成为大厨,比我妈还厉害!”
南颂的手停了下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老天爷也是开了眼了,把这么个大宝贝送到了她跟前。
“少夫人,好了吗?”
小猴子顶着一头的泡沫,见南颂停了下来,闭着眼问。
“哦,还没。再洗一次。”
南颂又给他冲了两遍,这才算是洗干净了,拿毛巾给他擦了擦头发,小猴子是个小话唠,在南颂面前说着说着就打开了话匣子,突然吸了吸鼻子,“呦,他们在做糟溜鱼片。”
擦头发的动作倏然一顿。
南颂低头瞧着小猴子,“隔这么远你能闻得见?”
“能啊,香味这么浓,一闻就闻到了。”
南颂起了兴致,不紧不慢地给他收拾着头发,还给他剪了剪,隔了一会儿又问他,“这会儿呢,厨房在做什么?”
“早闻出来了,干锅花菜。”
小猴子张口就来,“这一闻就是我妈的手艺,她做菜最喜欢用植物油和猪油混着做,香啊!让我猜猜看啊,这里面加了猪无花,火腿末,还有辣椒,干葱,蒜头……对了,干锅花菜呢,花菜一定要算细脚的那种,这种的好吃,那种粗头的,不适合做的。还有最好用砂锅来做,最后加点蒜苗。”
说到这,小猴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绝了!”
瞧他说着一脸兴奋的样子,南颂忍不住笑起来,像是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做饭这件事情,说大不小不小,好像是个人都会做,但也有怎么做也做不好的,譬如洛女士。
成为厨师不难,可想要成为顶级大厨,除了天分,最重要的还是热爱,唯有热爱,可抵岁月漫长。
“你这小家伙,鼻子挺灵的。什么你都能闻出来吗?”
南颂问他。
小猴子道:“差不多吧,只要是我见过的。”
南颂便跟他玩了个小游戏。
她给他蒙上眼睛,取来几样不同的食物,过来给他闻。
“苹果。”
“梨。”
“香蕉。”
“这什么玩意?闻着像皮手套。”
“少夫人,您逗我呢?这是您的手指头吧?”
“……”
正玩到一半,门倏然打开,喻晋文刚刚下班回来。
房间里突然多了个小孩,搞得他一脸懵。
还蒙着眼睛,玩什么呢?
南颂见喻晋文进来,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别说话,小猴子则是立马警醒,“男人的味道。”
喻晋文:“……”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像盘丝洞里的深山老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