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闹出了温家这起子事情,着实热闹了好些日子,一时间温家的事情竟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晃就到了八月,眼看就又是一年中秋。别家都在忙着准备中秋庆贺,只是温家府上却十分惨淡。
南边传来消息,秦月竟然在流放的路上暴毙而死。本来还打算将父母送到南境的温洋,只好匆匆扶棺返回云城。
得知消息的温涛满怀悲切,不论如何,秦氏毕竟是他的亲娘。且秦氏这么多年来费心筹谋,无不是为了他能掌管温家。
虽然他也很不理解母亲做下的一些事情,但心底里还是感激的。况且他的身份...若是一旦暴露,那可是会被天下人嗤笑的。
但现在秦氏身死,他心里却难受得紧。温洋扶棺回来的时候,温涛出城去接。数日不见,温洋满脸的风尘仆仆,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
“大哥!”温涛大步上前,看到一旁的棺材,立刻就落下泪来。温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让他节哀。
他开口想说什么,但是看到温涛身后跟着的陈其锋之后,却是欲言又止。兄弟俩悲戚的将秦氏的棺材迎回,可秦氏有罪,棺材是不能进云城的。
因此二人无奈之下,只得将秦氏的棺材寄放在城南的义庄里,择日出殡下葬。安置好一切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七月流火,夜间的气温渐渐转凉。温洋和温涛兄弟俩守在秦氏棺前,不时往铜盆里放入纸钱和金箔折成的元宝。
义庄停着不少棺材,凉风吹过让人精神一振。温涛看着一身孝衣的温洋,将自己膝盖下的蒲团往他身边挪了一下。
“大哥,这些日子你实在是辛苦了。只是娘亲走的时候还算康健,怎么会突然就得了重病暴毙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涛虽然能想象到流放的辛苦,可是有大哥在旁照料着,应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短短数日间就暴毙而死啊?
听到温涛这么问,温洋叹了一口气。他无力的抬眼看了一下秦氏的棺材,长叹一口气之后缓缓开口。
“二弟,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你如今能掌管温家,是母亲最想看到的事情。你也是聪明的,想必也知道,母亲对你我的态度一直不同吧?”
似乎不大明白温洋的意思,温涛连忙解释道“大哥你别生气,母亲她只是觉得我年纪小,才对我格外宽纵一些。
再说了,大哥你从小到大都是优秀省心的。我向来调皮,母亲难免多管着我一些。你千万别误会,咱们都是母亲的儿子,哪里会有什么不同呢?”
温洋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了一眼温涛,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看到那个瓷瓶,温涛一脸的疑惑。
“这是什么?”温洋不想再隐瞒,直接挑明。“二弟,其实我都知道。你不用瞒着我,甚至我比你知道的还要早,比你知道的还要多。”
听到这话,温涛脸色僵了一下。秦月之前曾对他说漏了嘴,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过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大哥是不知道的。
若是大哥知道实情,又为什么毫不在意,还把自己当亲兄弟。还有大哥又怎么会甘心拱手将温家的大权交给自己?
“大...大哥你说什么呢?你知道什么啊?”温涛的表情十分难看,唯恐真相被揭穿。一旦丑陋的真相公诸于世,他当真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了。
“唉,你不必如此,我早就知道了。其实二弟你和我,并不是同一个父亲。”温洋话音刚落,温涛整个人就如同被雷击了一般僵在那里。
见他脸色如此难看,温洋心里也很是不忍。其实他一直知道,自己这个二弟本性不坏。除了被秦氏娇惯的吃不得苦,有些爱眠花宿柳,总得来说不是一个坏人。
他也知道,二弟对他一直敬重,有什么事也总想着来找自己处理。可是事实终究是事实,谁也不能逃避。
比起二弟,他又何尝不痛苦呢?母亲对自己的父亲不忠,还生下了别人的孩子。更可悲的是,母亲竟然想要别人的孩子继承温家。
有时候他都不知道秦氏是愚蠢还是聪明了,只要他向父亲揭发此事,母亲断然不能全身而退。就连这个二弟,也注定身败名裂。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那样做,或许是还念着一些亲情吧。温洋往铜盆里放了几个元宝,火势烧得旺了一些。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满是悲凉。
“二弟,你知道吗?从小我就很羡慕你,母亲那样疼爱你,你们之间是那样亲近。可是我无论做什么,母亲都不会满意。
那时候我只以为,只要我做得更优秀,母亲就会满意的。所以对于三弟的才能,我一直是很嫉妒的。
我心想,要是我有三弟那样的才能,或许母亲就会对我好一些了吧?但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无论我做的如何完美,母亲都不会高兴。
似乎她真正疼爱的人,只有你一个。你我同为儿子,可是她却只把你当成她的儿子看待。至于我,更像是一个管家,一个得力的管家。”
他停顿了一下,自嘲的笑了出来。“不,我远远比不上一个得力的管家。因为母亲的计划,应该是由你来掌管温家,陈管事才是得力的管家。
而我是父亲的孩子,只怕是和三弟一样,根本不配待在温家的。说起来真是可笑,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温洋的声音在安静凄凉的义庄里回荡,温涛颓丧的瘫坐在地。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伤感的问了一句“是啊,这的确是可笑。真正的温家人被迫离开温家,外姓人却想掌管温家。
那大哥你为什么不揭穿呢?若是父亲知道,他一定会赶走我们。到时候温家就是你和三弟的了,所以你为什么不揭穿?”
“砰!”铜盆中的元宝堆得太多,猛然发出一声轻轻的爆破声。“那天你放我走的时候,曾经问过我,那时候我已经给你答案了。无论如何,我都把你当做是我的兄弟。而我们的的确确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不是吗?”
这个答案让温涛意外,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温洋笑了一下“是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仅此而已。”
他将手中的小瓷瓶递给温涛“你方才问我,母亲到底是因何而死。其实,在出城几日之后,我一直察觉到母亲有什么不对劲。
那日她找机会同我说话,求我看在母子缘分上帮她一次。她也不说是什么,只告诉我在她死了之后定要将她的尸身保存完好,放在通气的地方。
听到这话我怎能不急,还以为她要寻短见。可是母亲却胸有成竹,告诉我她绝不会死的,叫我一定帮她。
我还没来得及问,差役就过来打断了对话。那天晚上她就去世了,手里紧紧攥着这样一个小瓶子。”
接过那瓶子看了一眼,温涛心中疑惑。兄弟二人没有说话,唯有铜盆里传来纸钱和元宝燃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