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门前，两个搀扶的身影踉跄着走到门廊下，努力将身子往里面靠。
“羊儿，不能啊，咱们不能杀了她啊。要是杀了她，那咱们的性命也就保不住了！” 曾氏拉着黄羊儿破旧的衣衫，瑟缩的问道。
黄羊儿冷冷瞧了一眼自己的娘，“娘，你不让我杀人，只是怕咱们的性命不保吗？”
曾氏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黄金虎的殴打，习惯听黄金虎的一切指令。
看到曾氏这反应，黄羊儿心里已经清楚了。他对曾氏说“娘，我自己进去，你在门口替我望风，千万不要进去。”
“羊儿？你一个人成吗？万一她伤了你，怎么办呢？” 曾氏拉着黄羊儿，担忧的问道。
身为一个亲娘，自己的儿子要去杀自己的女儿，她竟然还能这样嘱咐。真不知道这是慈母之心呢？还是恶毒狠辣呢？
“呵，娘你放心吧，她怎么会伤了我呢？” 黄羊儿记忆中的姐姐，温柔善良，每次爹爹打人的时候，她都会护住自己。
她自己都被卖了给家里换吃的，就算爹娘找上门，她也没有狠心让那男人打死他们，又怎么会狠心伤害自己呢？
黄羊儿找了一个小棍子，对着门缝里面的门栓，鼓捣了一阵子之后，只听到里面咔哒一声，门一推就开了。
“你在这等我，千万不要进去！要是我半个时辰还没出来，你就自己走吧，也不要回去找爹，自己逃走！”
黄羊儿深深看了曾氏一眼，接着把自己腰间藏着的一块碎银子塞到曾氏手里，像是在安排后事一般。
一听儿子这么说，曾氏心里更急了。她从没想过抛下黄金虎自己离开，万一黄金虎找到自己，一定会被他打死的。
“不行，羊儿，娘不行的！” 曾氏害怕的摇头，她根本不敢忤逆黄金虎，更别提自己一个人逃走了。
“你行的，若是不走，难不成要被他打死吗？你要是想活命，就自己逃走。逃得越远越好，哪怕给人做下人，也要逃走！”
雨声和雷声掩盖了母子俩的声音，黄羊儿再也不想耽搁，他推了一下曾氏，关上门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进门之后，他并没有按黄金虎说的那样去灶房拿刀。而是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往正厅走去。
“谁！” 吴忠守在正厅里，因为他不肯离开。周氏只好给他弄了一张小榻，吴忠裹了被子蜷着腿窝在上面。
方才他隐隐听到外面有声音，半睡半醒间，以为是雷雨吓坏了鸡笼里的鸡。
不过当黄羊儿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的那一刻，吴忠就立刻警醒，意识到有人潜入了院里。
正厅的门被推开，吴忠看到院中站着一个瘦弱的身影，雷电闪过他看到那人的脸，赫然是黄羊儿。
“你来这里做什么！” 吴忠心里恼怒，他就知道红羽的这几个所谓的亲人不会善罢甘休。
“我来见我姐姐。” 黄羊儿不卑不亢，全然没有白日里那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里没有你姐姐，你还是赶紧走吧。不然我立刻押着你去衙门，你偷了钱财还敢回来，上赶着送死吗？”
“我要见我姐姐。” 黄羊儿毫不退让，他已经想好了，不能再这样下去。
如果爹娘一味纠缠，那姐姐这辈子就算是完了。他的一辈子已经是没有办法没有退路了，至少姐姐不该再受这样的纠缠。
“让他进来吧！” 红羽披着衣裳提着灯，看着院子里那个浑身湿透的少年说道。
小翠十分不满的把火盆陇上，放到黄羊儿的身边。还烧了热茶递到黄羊儿的手中，只是她心里有气，黄羊儿又被冻僵了，一碗热茶都泼在了他手上。
“羊儿！” 红羽看到黄羊儿的手被烫红，心疼得上前，可是吴忠却一把拉住了她。
“吴大哥，你放开我！” 红羽心疼的为黄羊儿吹了吹手，又拿了干毛巾为他擦拭头上的水。
黄羊儿看到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姐姐，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他轻轻推开红羽，冷冷的说“不要你假惺惺，对爹娘见死不救，又这样假惺惺做什么！”
红羽的手僵在那里，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当年她被卖的时候，弟弟不过四五岁，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
可是从前跟在她身后整日叫着姐姐姐姐的小孩子，已经变成了现在眼里只有钱的小混混。
“你！红羽，他根本不会领情的，你别管他！按我说的，直接把他送到府衙，交给贾大人发落！”
吴忠见黄羊儿这样对待红羽，心里实在是生气。他虽然没有家人，但若是有这样的家人，还不如没有！
“送啊，你就听他的，赶紧把我送到府衙啊！最好让大人判我坐牢，但你要知道，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不会放过你，爹娘也不会放过你！” 黄羊儿梗着脖子看着红羽，冷冷的说道。
红羽看着这样的弟弟，实在是心痛又无奈。她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你这么半夜前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黄羊儿随意抚了抚自己被烫伤的手，刚才身上被冻得都僵硬了，还察觉不到疼痛。
但这一会儿身上暖和了之后，手上的烫伤火辣辣的疼痛起来。
“爹说，让我来你这里。去灶房里偷一把刀，像杀鸡一样把你杀了，然后把你的钱都拿走。”
少年满不在乎的叙述着，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一样。吴忠气得一拍桌子“你敢！我先杀了你们！”
红羽立刻拉住暴怒的吴忠，生怕他真的上去，一拳打死了黄羊儿。
“杀了我啊，你要是杀了我，我还感谢你呢！你杀了我，我就不用整日被我那死鬼爹打了，我也不用看我那死鬼爹把我娘打得死去活来了！”
黄羊儿扯着嗓子大喊，吴忠也吓了一跳。红羽听了心立刻就软了下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你不用假惺惺，我知道你要过上好日子了。可是只要爹娘不死，他们一定会再找到你的。
不过现在爹不能走了，我有一个法子，你给我一笔钱。我带着爹娘走得远远的，再也不打扰你的生活。”
本来黄羊儿和曾氏从那破屋出来之后，就起了想带着曾氏逃跑的念头。可是不知怎的，曾氏的哭诉让他又狠不下心。
那人再暴烈，到底还是他的亲爹啊。他要是带着曾氏走，曾氏肯定是不愿意的。若是他自己逃跑，又放心不下懦弱的曾氏。
人生真是奇怪，别人对你狠心的时候，丝毫不顾及什么亲情不亲情。可要让你真的放弃亲人的时候，你的心便总会软下来。
善良的人总是擅长原谅，擅长伤害自己，可谁又顾念过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