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处的两个人,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便是不用再有多的证据,只这样看着沈文蓝,沈文蓝便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这一瞬他仿佛坠入冰窟。
不是他多么自大,而是去年年底亲事被拒之后,他认真思虑过,确信自己既然数年前便被称作四公子之一。他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京城里爱慕他的女郎不知凡几,阮芷秋没有道理看不上他。
那时候他也想过,阮芷秋大概是心有所属,才会拒绝他。
但他自信普天之下,能比得过他的郎君没有几人。他是想着继续努力,若今年高中,让阮芷秋看到他的能力,再徐徐图之,总归能达成心中所想。
可是,那人竟然是凌烨。
沈文蓝踉跄又悲伤。
他与凌烨年岁相当,家世相当,自是从小被拿出来相比的两个人。他年幼时不是没有较劲过,总想着要压凌烨一头。
后来他自是成功了,因他文韬武略,又对父母孝顺有加,对人都是彬彬有礼的。但凌烨那人,却有些我行我素,几乎谁的脸面都不给。
可是即便他从名声上压了凌烨一头,心中却也清楚,不论是才华能耐,还是心性,他都远不能及。
难怪,难怪。
阮芷秋心中之人是凌烨,他哪里还有半分胜算?
沈文蓝是心灰意冷,哪里肯再留下?他转身便要走,下台阶的时候太过仓惶,凌烨手快,立刻伸手扶住他。
他更觉悲怆,甩开凌烨的手便走远了。
阮芷秋一愣,担忧的说:“他……若是生气了,会如何?”
前世的沈文蓝高中状元之后,原本可以留在京城,仕途更顺。但不久之后沈蒹葭出事,和奉公主不肯承认是意外,时时入宫寻皇上,被皇上训斥之后整个人绝望疯魔。沈文蓝便带着一家人回了沈氏老家。
当时的阮芷秋觉得,沈文蓝还是很有魄力的,这样一个人若是入仕,一定能走得更高更远。今生沈蒹葭的事情不会发生,沈文蓝仕途稳固,若他因此嫉恨凌家,倒是十分不利。
“他不会。”凌烨与沈文蓝一起长大,对他颇有些赏识,只道,“说清楚了对他来说也好,他不是心思重的人,现下或许会难受,过一阵子想通了,也就慢慢好了。”
阮芷秋颔首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凌烨并不答,虽说春日宴原本就是为了未曾定亲的男女办的,但是没有长辈授意,男女单独一起待得太久,也不妥当。
而且,快开席了,阮芷秋便与凌烨道别,准备回去正厅寻云安郡主,
刚离开这边,就见贵女人群里,走过来一位夫人,热切的喊着:“芷秋。”
阮芷秋看过去,就见阮苒笑盈盈站在那里。
阮苒,好久没见到她了。平兴伯府被削爵,伯爵府内再没有在朝中任要职的人。倒是阮苒的夫君虽是庶子,才能却不差,很快就被上峰看上,如今在工部任五品官。
整个康家算是他的官位最高了,阮苒也总算是扬眉吐气,哪怕阮家倒了,她在康家的日子,倒比从前还好些。
但这样的春日宴,康家按道理,是没机会进来,也不知阮苒是费了什么心思才来的。
见阮芷秋没有应答,阮苒提着裙子走过来,欢喜的喊了声:“哎呀,半年多没见,芷秋是越来越漂亮了。芷秋,怎么见了姑母,都不知道打招呼了啊?”
阮芷秋还不答话,倒是旁边一个懂得看人脸色的姑娘走过来,讨好的冲着阮芷秋笑一笑,回头冷冷对阮苒道。
“朝霞郡主是凌家女,这位夫人您哪位?怎么上来就攀亲戚,什么姑母?我们倒是不知道,凌家还有旁的嫁出去的夫人,可配郡主唤姑母的。”
阮苒被说得一愣,她原就不是什么好脾气,这阵子康家为了起复,上下都哄着她夫君,自然也哄着她这位从前看不上的弟媳。被捧得高了些,心性自然也高一些。
更加之,她自认为是阮芷秋的长辈,怎么说几分面子,阮芷秋也不该不给。
于是当下冷了脸,不悦道:“不论如何说,血脉不可变,她身上流着阮家的血,这辈子就是阮家女,哪里能一句不认,就断了关系?”
这话说完,阮芷秋的面色已经不好了。
阮苒心中有些得意,她就是故意的。她可不认为当初阮家的事情是阮芷秋一手准备的,分明是凌家不喜阮俊辉,才撺掇阮芷秋将阮俊辉一家子赶出去。
至于阮芷秋,那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她觉得阮芷秋肯定在意名声的,要不然去年赈灾的时候,她一个闺阁小姐每天去义诊,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做什么?赈灾结束,她那早就没了的名声,不就扭转了吗?
所以,她自认为这番话能将阮芷秋说得心生羞愧。
当然,给了一棒子,若不来个甜枣,她今天的目的,岂不是达不到了?
所以阮苒接下来立刻说道:“当然,当初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你,你父亲也有不妥之处,过去的事情,姑母也无意再提。只是想着你也可怜,小小孤女哪能没有亲戚走动?你放心,往后姑母自会多多护着你的。”
“你护着我?”阮芷秋唇角扯起一抹冷笑,“你用什么护我?用你那早已被废了爵位的夫家吗?”
“你!”阮苒脸都绿了,声音也跟着尖利起来,“阮芷秋你什么意思?你可别忘了,无论如何你也是阮俊辉的女儿!”
阮芷秋冷漠的看着她,步步逼近,阮苒一时气恼,喝道。
“阮芷秋,我是你的长辈,你岂能如此无礼?满京城哪里有你这般不知孝道的女郎?”
原本阮芷秋身边的几个贵女,还想要帮她说话,可听得阮苒这样说,也都害怕起来。阮芷秋可以不在意名誉,毕竟不管如何,凌家都会站在她身后。但她们不一样,她们的名声不好,是给家族蒙羞啊。
阮苒见状,眼神更鄙夷几分:“果真是乡野长大的女郎,野性难驯,都归京一年余竟一点长进都没有。我既为你的姑母,少不得要教你女郎的教养。首要的便是谨言慎行,见了长辈需得主动行礼,长辈不叫起,是绝不能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