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裴雯婷反应,阮素荷眸光中带着些朦胧泪意,哽咽道:“我也,不求裴小姐理解我的苦楚,只是如今身体不适,请裴小姐往后,莫要来了。”
她掩唇咳嗽,是病重的样子,示意阮芷秋跟她进去,便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裴雯婷。
但她身后的宫娥叹了口气,那声音不大不小,偏巧能让周围探听的人都听到:“皇上心疼娘娘,知道娘娘身体不适,特命不必请安,只用好生休养,也不许合宫打扰。除了懂医术的凌小姐之外,娘娘也不见外人,不然若人人来打扰,她这身体,哪里受得住啊?”
裴雯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这就差没有直说,说她是故意来恶心人的。
偏偏人走了,她想理论也理论不成,再逗留只会让人觉得她欺负病人。她恼怒的回头,就见着周围打探的宫娥内侍,都一溜烟跑了。
她心中暗恨,今日这事传到宫内,也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阮素荷回寝宫之后神色才自如些,让阮芷秋随意坐,自己则拢着厚氅靠在贵妃榻上:“她这都是第三回过来了,前两回被宫娥挡回去了,这一次应当是知道你这时候来,故意过来的。”
“倒也不嫌烦?”
阮素荷摊摊手:“她有什么好嫌烦的?如今谁不知道她是太后的侄女,在宫内横着走,可比公主还风光些。我是不想每日都听到她说要来看我,索性今日说清楚,她若再来,我就‘大病’一场,看她还敢不敢。皇上正烦着他们裴家,她还敢惹事?”
阮芷秋噗嗤笑起来,给她把脉之后点头:“你身体好多了。”
“四叔医术高明,你给我的那些药方,他都看过,还说你真是可惜,若是幼时多用功些,如今也不会就这样,只是个半吊子水平。”
“你竟嫌我是个半吊子?”阮芷秋与她玩笑一番,说起其他的事情来,“阮俊辉致仕回乡的事情,你知道吗?”
阮素荷来了兴致:“他肯致仕?真的假的?”
“真的,阮彬被人打傻了,阮俊辉把最后的银钱都拿去替他请大夫治病,但大夫们都说他好不了。所以阮俊辉这是打算回去暮云,让贺家人给阮彬看一看。”
阮俊辉汲汲营营一辈子,为的是阮家的将来。阮家如今落魄成这样,几个女儿全都没了,也全都与阮家离了心。当然,阮俊辉本来就不太在意女郎,他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嫡子阮彬。
阮素荷连忙问:“若阮彬治不好了呢?阮俊辉会不会把阮宏要回去?”
阮芷秋笑起来:“别担心,我跟云彤有联系,姑祖母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阮家把阮宏过继出去,如今阮宏还是姓阮,但再也不是阮俊辉的儿子了。至于将来,你放心,阮宏只是年纪小,并不是傻,如今有护着他的祖父与父亲,谁还能将他抢走?”
阮素荷想一想,也觉得如此。芳姨娘回去的事情,是皇上让人用一千两银子与阮俊辉换的,阮俊辉为了给阮彬治脑袋,手头缺银子,自是立刻就答应了。
而芳姨娘回去之后,那男人也还念着她,那人改了姓阮,芳姨娘如今是正经的阮家夫人了。
这样的情况下,阮宏怎么肯再回到一无所有,还对他不好的阮俊辉身边,去做个庶出子,还要一辈子承担阮彬那个坏了脑袋的兄长?
阮素荷躺在榻上良久才道:“我与他没有多少父女情,他不疼我,或者说他觉得我无用,根本不管我,可是他那样欺凌我姨娘,我恨他。但要说多恨,好像也没有吧,所以听到他如今的遭遇,我竟也没有多少的大快人心。”
阮芷秋垂眸不语,阮俊辉那人自私自利,对养在身边的阮素荷尚且如此,更何况对她呢?前世今生的仇恨夹杂在一起,她才该是恨极了的那个。
可的确,听到阮俊辉这样的结果,她也没有大快人心,只是木然,好似那个人,与她没有分毫联系的木然。
阮素荷心情不错,起身拿过自己的笸箩,给阮芷秋介绍她做的绣活:“你看,这是给孩子做的里衣,这是肚兜。贵妃生产是夏日,热得很,到时候奶娃娃穿兜兜就行。还有,这是大一点的虎头鞋,小娃娃是没有脚后跟的,所以我给这里做了绑带,绑带不能太细,不然磨脚……”
她絮絮叨叨说着,提起应贵妃肚里的孩子,整个人都眉飞色舞,仿佛活过来了。
如今那孩子成了她的寄托。
阮芷秋想,若是她能有自己的孩子,那该多好啊。
……
腊月二十,康郡王妃在皇室别庄设梅花宴,邀请各府的夫人小姐少爷前往参宴。阮芷秋跟着云安郡主一起过去,刚进门就看到和奉公主带着沈蒹葭走过来。
沈蒹葭扭扭捏捏,哪有从前的洒脱?
倒是凌升辞见着她,过去就要揽她的胳膊,被她给躲过去。
“凌升辞你疯了吗?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凌升辞一脸懵的挠挠头,伸手要去探沈蒹葭的额头:“蒹葭你咋回事?发烧了?”
“你才发烧!”沈蒹葭被他气得够呛,“怎么,想挨鞭子是不是?”
凌升辞立刻来了兴致:“来来来,说起来你天天躲着干嘛呢,我想找你玩都找不到,走走走,今儿好好比试一番。”
两人你追我赶,跑去寻地方打架去了。
阮芷秋目瞪口呆,想一想,到底是怕凌升辞没个轻重。京城虽开放,但定了亲的女子,还与别的男人从往过密不太妥当,二人单独相处自是不好,她还是去跟着,免得招人诟病。
云安郡主一直端着笑脸,一副慈和模样,等孩子们离去,她立刻沉了脸,冷冷的打量和奉公主,撇开脸:“哼!”
和奉公主原本还觉得理亏,但想起这些时日自己主动示好,云安郡主都置若罔闻,便觉得心中有气,当下也撇开脸:“哼!”
两人各自离去,是打定主意,往后决计不会再理会对方——儿女关系好?那是儿女的事情,与她们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