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芷秋第二日才回义诊台,贺云彤是着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
“你真是的,晚上不归,可知我祖母半晚上没怎么睡,有人来传话,她才安稳些。也是得亏在城郊,祖母早早的让人放了话,说是你不舒坦先回去歇下了,若在城里,你的名声都别想要了。”
阮芷秋笑道:“我如今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也不过是玩笑话,她名声不好是因对父族不恭顺,若彻夜无归的消息传出去,那就是失节,这可是沉塘要命的问题。
贺云彤压低声音问:“你昨日去了哪里?怎么来的是你表兄的人?”
“发生一些意外,得亏遇到我三表兄,不然可就惨了。”阮芷秋问,“昨日大雨,义诊可顺利?”
看起来就不顺利,阮芷秋一早过来的时候,发现很多棚户被水淹了。京郊水利没有城内做得好,当初搭建救灾棚的时候,因灾民太多而地方不够,管理此事的人没有太多考虑这个问题。
现在一日暴雨,许多前期事务都要功亏一篑了。
如今灾民都是怨声载道,勉强入住的新家都没了,除非大病,也没谁过来义诊。贺二叔等人,则开始在水源上想法子,是怕饮水不净,回头有瘟疫可就遭了。
贺云彤原也是要去的,但贺老夫人身体不适在休养,她又想等阮芷秋,干脆留在这里。
“前日就知道要下暴雨,可那些人不知道怎么想的,竟什么都不管,而且昨日真是蹊跷,突然有些京卫各方把守,我这义诊台边也多了好些人。有人看守,却无人去帮忙,你说奇不奇怪?”
阮芷秋当然不觉得奇怪,皇上微服出巡被人发现,而后就是死士的暗杀,背后那人势必做了全然准备,连京卫都能调令,实在了得。
不过,皇上出事的话,最直接的受益人是谁?自然是太子殿下了。
刚好,自三皇子被皇上处置之后,虽则如今荣妃再次获宠,三皇子的势力也大不如前。比如京卫的管辖范围,是大大缩小,太子如今正好乃京卫所总督。
凌烨与太子自幼一起长大,关系非比寻常,也是因此,凌家虽乃纯臣,也有很多人说太子结党,凌家就是其党羽。
阮芷秋想起前世,凌家就是在太子薨逝后倒台了,便觉得有些担心。她那时候对朝堂了解并不多,也不知道太子在薨逝之前,是否被皇上厌弃,现在想想也是极有可能的,若太子不被厌弃,三皇子的势力怎么可能那样大?
结党营私,皇上已至暮年,最厌恶的就是皇子们结党营私。
这场雨下一下停一停,却一直没有彻底停下来,京郊的情况也越发复杂。贺二叔就站在河堤上看着越涨越高的河水,他心中担忧极了。
他们是大夫,都明白涨水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北郊这么多的人不方便疏散,一旦河水决堤,又是另一场灾难。
旁边医馆一位老大夫,如今对贺二叔十分信服,他走过来问道:“贺大夫,今日我们一同去与主事大人陈情,可大人反倒说我们危言耸听,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贺二叔抬头,恰好看到一旁一队侍卫,正挨个检查棚户灾民。
而他们过去的棚户,正是贺二叔刚才去劝说,让他们搬到别处的一家。
那家的男人逃难途中断了腿,妇人抱着个病弱的孩子,正打算出去领粥食。
见侍卫盘问过来,妇人有些紧张,说了半天,说自己是店州哪里哪里人,逃难途中公爹婆母都没了,男人也断了腿不能行,孩子又年幼……
侍卫不耐烦,问道:“户籍呢?所有流民都下发了新户籍,你家的呢?”
妇人赶紧应声:“有……有……”
她回去拿了户籍册子出来给侍卫看:“官爷,这是……我男人的……”
“你男人的?你的呢?”
妇人茫然的看着他们:“是……里长发下来,一户一张……”
不等她说完,其中一个侍卫就伸手将她扯过去:“一人一张,你没有就跟我们回去调查。”
“我真的是流民,官爷,我孩儿不足半岁,还得照顾孩子呢,官爷……”妇人吓坏了,抱着孩子就想跑。
但是侍卫拿着刀挥过来,险些打到她怀中的孩子,吓得她不敢动弹。那侍卫一把将孩子拎起来,大步流星走进去,将孩子往木棚里头榻上的男人身上一扔。
再出来,已经有同伴将妇人绑起来要带走。
妇人尖叫起来:“官爷,我不是坏人啊官爷,我儿还小,官爷饶命啊!”
贺二叔见状连忙上前,拦在侍卫面前道:“几位官爷,我是这片义诊的大夫,可以作证这位妇人是店州过来的流民,她家中实在艰难。至于户籍的事情,官爷们何必家家户户搜查?原就是一个村子一个村子住在一起,不如去问问负责此地的户部吏员,自会知道她并非坏人。”
妇人立刻点头不迭,一个劲的说:“是是是,贺大夫说得是,官爷问问就知道……”
但那侍卫冷冰冰的推搡她一把,不耐烦的看向贺二叔:“一个破大夫也敢管闲事?这是上头的命令,这里出了混吃混喝的流子,必须要抓起来。”
“几个流子竟要动用你们京卫?倒是好大的本事!”贺二叔实在生气,“如今大水都要决堤了,你们不齐心协力去加固河堤,却来找流民的不是?再说了,官府与世家解决的不过是温饱,每日食用就是稀粥野菜,最好的也就能领个馒头,又不是珍馐美味,便是有流子,必然也是那些人饿得很了,才会过来。施粥本意是解百姓之饥,不论其是不是店州流民,那都是我大周的百姓,如何食不得?”
最前面的侍卫百长斜着眼打量贺二叔,一脚踹过去,将贺二叔踹倒,立时将刀架上他的脖颈,说道:“此人妨碍公务,当诛!”
后面那老大夫吓坏了,连忙奔过来:“官爷不可,不可啊,官爷,此乃暮云贺家家主,是奉皇命过来义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