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安倒是不曾往儿女情长上思考,他思虑一向比寻常人要更深一些,毕竟是作为谢家下一任家主来培养的。他觉得这位小姐的出现,莫不是哪个世家探得他谢家的身份,打算先发制人,来拉拢他的?
阮芷秋回去之后,立刻让人去给阮素萍传话,叫她明日上午去往城北的如愿酒楼见面。
这时候的阮素萍刚走出田氏的院子,得了传话稍微有些愣怔。她之前的确是请阮芷秋帮忙过。而且,她也探听出伯父与父亲的打算,要她给周家大郎做妾。
她不愿意,但时辰太紧了,她根本没办法解决。想来阮芷秋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这几日的功夫里,替她觅得合适的人选,还能想出法子救她出去。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阮素萍鼻子一酸,她与阮芷秋着实不算太熟,虽给阮芷秋提供了些便利,但那些便利,也只是在多年来被伯父与父亲的压迫下,想要反抗且哪怕反抗不成,也想要给他们一点教训,才得以实施的。
可是阮芷秋,前面替她帮助姐姐阮素英,现在又真心实意替她打算,倒是叫她感动不已。
更何况如今的阮芷秋已经脱离阮家,她们连姐妹,都算不上了。
谢南安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少女的侧影,这么一眼看过去,便知少女身份不凡,只是她面上覆着面纱。
他有一瞬间的不悦,是她邀请他过来,不论是为了什么事情,都该坦坦荡荡才是。
谢南安垂眸掩住眼中的不悦,拱手行礼:“谢某见过小姐。”
且无更多的话。
阮芷秋并不介意,扬手让护卫出去,内室只留下沐儿一人伺候,让沐儿给他斟茶,自己则开门见山:“谢氏一族避世多年,如今是打算出来了吗?”
谢南安心道果真如他所想,这少女是被家族安排出来与他谈判的。但是哪个家族,竟让一个小小少女出来?不是看不上他,就是故意来试探深浅的。
思绪多,但其实也不过一念之间,他笑着回应:“小姐言重了,谢某无足轻重,只是身边友人应试,谢某一时贪玩也来试一试,与谢家所想并无关系。”
“噢?是吗?”阮芷秋点点头,“不过谢家南安,谢氏一族第十三代嫡三子,从小能力卓越,眼光甚笃,若我没有查错,你是被当做家主来培养的吧。”
她说的是“查”,而不是“猜”,便是明白告诉他,他的事情她基本上都知道。
谢南安面上做出错愕神色,实则却是了然。他也是试探之语,是想要知道面前这少女的深浅,这少女绝不是城府这么浅短的人,这么说,分明是坦诚相告。
而他……
他问道:“不知小姐名姓。”
自然不是真的问阮芷秋的名讳,是想要知道阮芷秋是哪家的千金。
阮芷秋平静的说:“我姓凌。”
谢南安脸上是错愕的,下意识反问:“忠勇公凌家?”
“谢公子还听过京城别的凌家?”
谢南安又看了眼阮芷秋,他当然知道声名赫赫的忠勇公凌家,只是这凌家的名声并不算好。他想起祖父让他来京城之前说的话。
祖父说:南安且先潜心看看京城的局面,若佞臣当道那就不必说什么,我谢家何必去趟浑水?若皇上乃明君,少主可跟随,那就放心大胆入朝。
而当时,二哥站在一旁问了声:听闻如今那奸佞之人凌剑尚且还活着,而且朝政也几乎都是他在把持。祖父,这不就是说明如今朝堂依旧是佞臣当道,既然如此,祖父又为什么要让三弟去京城一趟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都一样。我曾见过凌剑,知晓他的品性,与传闻相去甚远。难安,这一趟,你一定要去。
谢南安想着祖父的话,从前他没有很在意,他背负着家族使命来京,其实也是想来看看,那人人梦中之都到底是什么样的。
京城比他认知中的更乱更复杂,他毫不畏惧。他也多方打听过各个势力,知道皇上沉湎丹药,太子仁善太过,三皇子权势滔天。也听说了凌家如何把控朝堂,可似乎,事实并非如此。
店州地动的事情,若无人推波助澜,那些可怜无辜的百姓,如何能顺利来到京城?若不是世家勋贵各方势力齐心协力,救援事项如何能这么快实施开展?
虽有不足,但正是千千万万个热血之人,组建起这样的力量,让他也懂得,什么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谢南安原本已经暗自下定决心,名下科考必得全力以赴,争取留在京城,也到了他们谢家施展拳脚的时候了。
现在听到阮芷秋自报家门的时候,他惊愕的原因是,凌家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敏感,这么早就注意到他了?
不过,更像是让他自投罗网。
“我并没有投靠世族的意思。”
阮芷秋轻描淡写:“当然可以,但是谢家避世这么多年,有时候是否‘投靠’,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吧?”
谢南安神色一凝,她说得不错,如今谢家远在山东,而且避世这样久,朝堂上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且不说。就算他们不愿依附旁人,那些世族想要拿捏他们,似乎是极其容易的。
“你们凌家,打算如何?”
阮芷秋知道他误会了,轻笑道:“凌家?凌家股肱之臣,不站队是纯臣,也无所谓从龙之功。太子是正统,凌家自会一直支持下去。区区一个谢家,你觉得我们凌家看得上吗?”
被鄙夷一通,谢南安面上有些难堪,也反应过来,阮芷秋的意思并不是要拿捏他们,而是可以帮助他们,不受旁人胁迫。
“那么请问,凌小姐肯主动帮我,是想要我报答什么呢?”
倒是个上道的。
阮芷秋道:“姻亲。”
谢南安蹙眉看她一眼,姻亲?他并不认为自己这样的身份能力,会被眼前这个少女看入眼,但她说的的确是姻亲。
“我不愿意。”谢南安摇头,“谢家妇从来只求两情相悦,从前是,如今是,将来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