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芷秋心中有些空落落的,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去过贺家暂住的地方,可是每每过去要见姑祖母,姑祖母都拒绝了。
总是说抚育她的情分,她都还尽了,不该再来往。
便是贺云彤,也觉得祖母做得太过决绝。
贺云彤知道阮芷秋的心思,拍拍她的手:“祖母一切都好,你也不必担心她。”
往后别过,姑祖母也不会再来京城,更不会与她这个,已经与阮家断了关系的侄孙女来往了。而从前那些隔一阵子便有一封,问她是否安好的信,也再也不可能收到了。
贺云彤岔开话题低声说:“四叔的意思是,打算进入太医院。二叔因此十分恼怒,言说要将四叔赶出贺家。”
“四叔这是怎么了?”
阮芷秋记忆里的四叔,是个顽皮的大男孩,总是带着他们几个小的四处疯跑,不知道挨了姑祖父与二叔多少责打,下次却也还敢如此胡闹。
只虽然胡闹,他却一直懂得自己要的是什么,连贺家大伯父都说,四叔聪明机灵,对各种病况都有天生的敏锐度,将来的医术一定会在他之上。
这么多年认真学医,贺家要四叔做的事与大伯父一样,游历各地造福百姓,但四叔却选择来京城这个名利场,甚至要入宫。
为什么呢?四叔忘了贺家的祖训吗?
不过,贺家人没有顺利离京。这天夜里突然发生的事情,店州地动过了近十日,京城人都以为事情解决的时候,竟有大批的流民往京城这边涌过来。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一般,砸到京城各个角落。京卫立刻关闭城门调集人手,现在想要进入,是难上加难,便是出城,也都有各方查问。
贺家手中有查验,想离开的话,不过是要多些手续问题。不过,贺二叔当机立断终止行程,转而往官府递了请愿书,他们要在北郊开设义诊堂。
这么多的流民涌入,朝廷肯定是要想法子安顿的,保证百姓们基本的温饱之外,流民易染病,这样的条件想要看病一定是难的。
所以按道理,这样的请愿书递上去,官府很快会批复,甚至组织各方官家民间医馆药堂,共同来开设义诊堂。
只是足足等了一日,请愿书还没有批复下来。贺二叔再去寻人问,却只得到了驱赶。
他眉头紧皱,心中焦急不已:“请愿书不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阮宏年幼懵懂,问道:“既然是为百姓做好事,没有官府的批复,我们就不能自己行动吗?”
贺云彤解释:“不行的,没有官府公文,流民太多会引发暴乱,我们人少,组织起来也很不方便,官府出面组织,才能事半功倍。”
“可是现在,官府不肯批,就放任不管吗?”
贺家几人都沉默下来,他们不能不管,可是他们能怎么管?
贺老夫人长叹一声:“这次的流民,足有几万之众,我们势单力薄,如何管得了?而且义诊堂需得选址置办许多东西,一己之力实在无能。之寒,你去寻老四,他如今在医馆,知道的事情比我们多,行事也比我们方便。”
贺二叔的脸沉下来,他与四弟说过,若是四弟坚持,那么他将不再是贺家人。现在这种情况,他如何能再去请四弟帮忙?
不过片刻迟疑,贺二叔转身便要出去。比起自己的要强来说,自然是黎民百姓更为要紧,贺家在京城没有根基,若四弟能解决如今的局面,是再好不过的。
刚刚打开门,就看见贺四叔风尘仆仆赶过来,见了他便问:“二哥,你可去官府递过请愿书?”
“一早便去了,但是迟迟没有收到消息。”
这般场景,早一刻钟都能救命,等了一日的贺二叔自是心急如焚的。
贺四叔摇摇头:“无用的,那请愿书下不来。”
“下不来?为什么?我们是贺家人,自愿请命这都不可以吗?”贺二叔实在不理解,虽说他在暮云为多,但偶尔出门行走,听闻他是贺家人,愿意为民办事,当地官员不说多么感恩,总归是乐意至极的。
怎么到了京城,官府竟然还阻拦?
贺四叔解释:“无用的,事情发生得这样大,朝廷为了尽快解决,势必会下发物资与补贴,设立义诊堂,药品的运输,大夫的贴补,哪一样不是银钱?不仅能得到钱,还能给医馆造势。这样的好事情,怎么会轮得到我们贺家?”
“他们……这般场景,竟然敢发国难财?这是天子脚下啊!”
贺四叔目光沉沉:“天子脚下又如何?无非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罢了,二哥,你说我们贺家绝不沾染那些,你说如此世道便要独善其身,可是你真的忍心放任那些可怜的百姓不管吗?”
贺二叔抿着唇没有出声。
贺四叔又道:“世道不公,抱怨无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努力去改变。二哥,四弟无能,但求能继续前行,此番现状哪怕只能改变一二,便都是我一生所求!”
贺二叔久久没有说话,还是贺老夫人问。
“那么老四,你觉得如今,我们应该怎么做?”
贺四叔道:“我如今所在的医馆不大,但我贺家才名在外,定会有医馆接纳二哥,不如主动去协助大医馆。”
贺云彤连忙道:“可是四叔方才不是说,大医馆是为了拿朝廷的银子,也是为了造势,我们去了,岂不是给我贺家造势?他们又怎么愿意?”
“若不提贺家之名,必然会有人愿意。”
贺四叔的提议,大家都不乐意。并不是真的在意虚名,而是为这样的行径不齿,他们贺家行医,竟不能坦坦荡荡,只能隐姓埋名吗?
“还有一个法子。”贺四叔道,“父亲替元帅寻医痹症的法子,二哥亲自给元帅治腿,如此凌家欠了我贺家的恩情,若以此为由,二叔请求元帅相助,想必元帅不会拒绝。”
他没有说让二哥直接去找凌家帮忙,是知道二哥的性子,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欠别人的。如今,只是让凌家还了治元帅痹症的恩情,想来二哥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