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俊辉从容不迫,对京兆尹道:“大人,此女全都是胡言。当年她在我先妻生产前私逃离府,而后我先妻血崩难产而亡,我想要将她寻回,一则是认为先妻之死与她有关,另一则是她乃逃奴,合该绳之以法。只是到底是伺候过先妻之人,先妻待她如同亲妹妹,我亦不忍告官让她受罚,未能寻到便就此作罢了。没想到十五年过去了,她竟跑出来,受他人指使构陷与我。”
听了这话,阮芷秋只是冷笑,这个阮俊辉竟如此下作,这么快就能倒打一耙,将黑的说成白的。
京兆尹问铃铛:“你口口声声说阮大人杀害先妻,可有证据?”
铃铛没有证据,只道:“大人,小姐生产之日比正常情况提前了半个月,原因是她得知阮俊辉与家中寄养的被休弃的女子许梅苟合!我敢以性命担保,我说的句句属实。”
阮俊辉心中彻底松了口气,他就知道他们拿不出确凿证据来,不过一句性命担保,根本算不得证据。
他道:“大人,此人受人唆使诬陷我,还请大人彻查。”
阮芷秋道:“你一口一句说她受人唆使,当真是虚伪,倒不如直接说是受我唆使的。”
阮俊辉这会儿,却又变了一副样子,长叹一声道:“芷秋,为父对你有愧,实乃因你命格不详,出生便克母,而后你祖母与我都相继出世,我是迫不得已才将你远远送走的。你是被这刁奴所骗,你母亲的死没有蹊跷,若有蹊跷,当年我与凌家怎么会查不出来?刚刚我说的也不过是气话,你是我女儿,我怎会不要你?芷秋,我不怪你误会,但我们是亲父女啊!”
他们之间已经成了这样子,哪里来的什么父女情?无非是舍不得凌婉的那么多嫁妆,阮芷秋想要闹得彻底,他却不能,他刚刚太冲动了,怎么能跟个孩子置气?
总归要等这一堆破事解决了,再慢慢解决这不孝女。
阮俊辉面上露出慈祥神色,又拱手对京兆尹说:“梁大人,原本都是些家务事,耽搁您公务了。家中老母亲昨日刚过世,我还有要务要忙,且要先走了,芷秋,我们先回去吧。”
他一副体贴模样,至于凌飞驰状告他的事情,他压根没提。
如此京兆尹也松了口气,打算草草结案的时候,阮芷秋继续说。
“可是,我还有证据。阮俊辉诓骗凌家诓骗我娘,引诱我娘嫁给他,所有人都以为他那未婚妻背信弃义嫁给他人,其实他一直与他未婚妻许梅在意,甚至许梅还给他生了个女儿,正是阮素清!”
阮芷秋说这些话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一击即中。她今日肯定是要彻底将阮俊辉伪善的面目撕碎的,撕不碎那是阮俊辉的本事,但她要阮家滚蛋,阮家就不可能再留了。
果不其然,阮俊辉听了这话,刚刚收敛的怒气止不住,碍于凌家人在场,他不能动手,只阴沉着脸辩驳:“无中生有,谁都知道阮素清是我抱回来的养女,只不过是记在你母亲名下罢了。”
“杀母之仇不能报,我却也不能认贼做母。”阮芷秋一字一句,“阮俊辉,你敢指天誓日说,当年你对我母亲情深不寿,绝无二心吗?”
“胡言乱语,我不与你争辩!当年的事情是什么样子的,想必岳丈大人与大舅兄最是清楚了,婉儿自愿嫁于我,我当时也与许梅没有任何关系,才敢登门求娶的。此事,岳丈大人与大舅兄,可以替我作证。”
“那是因你……”
“芷秋!”
阮芷秋刚要反驳,说阮俊辉当时花言巧语,诓骗了凌婉更诓骗了所有凌家人。却听得外祖父一声唤。
她回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外祖父。她的确没有切实证据,但是当年的事情也经不起查,若真要查许梅那个子虚乌有的先夫,也是能查得出来的。更能寻到阮素清是阮俊辉亲生女儿的蛛丝马迹。
但凌剑避开阮芷秋的目光,掩唇咳嗽一声道:“当年……他的确是退了亲事,才来求娶你母亲。我们也是经过查证之后,才让你母亲嫁过去的。”
阮芷秋心下生疑,不该是这样的。但是外祖父这样疼爱母亲,也不可能会稀里糊涂将她嫁给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
为什么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也不让人继续查下去?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阮俊辉眸光微闪,明明是替他洗脱嫌疑,可他脸上没有分毫得意神色,反倒是更深沉几分。
他在铃铛跟前驻足片刻,回头又道:“大人,这个逃奴状告我的事情,若凌家坚持要查,我也受得住查。且我该丁忧在家,待得母亲下葬之后便将闭门不出,也不会离京,若大人有任何需要调查的,我都会配合。”
他说得坦坦荡荡,让人看不出一丝心虚的样子,转身走的时候,背影竟不复从前的挺拔。
很有些被生母刚逝,就被女儿参告的落寞感。
京兆尹不敢多想,只看向凌剑。而凌剑一向高大的身影这会儿也塌了下来,整个人无精打采。
最后还是凌烨说了声:“大人,此事我会移交大理寺,请大理寺彻查当年的案子。大人费心了。”
京兆尹松了口气,其实这样的案子牵涉极大,交由大理寺审理是应当的。而且凌婉之死已经过了十五年余,偏偏大周律法,十二年以上的案子,就无法立案了。
所以阮家内部怎么闹,他都无法置喙。
倒是那许氏侵占凌婉嫁妆的事情,他还得重新梳理呈上去才是。
阮芷秋从大理寺离开的时候,阮俊辉已经走远。她想一想,回头走到凌剑身边蹲下来:“天色已晚,外祖父的身子要紧,不如请大舅父大舅母陪我去阮家处理后面的事情,您且先回国公府?”
凌剑抬头看她,许久才问:“芷秋可怪我?”
这是说刚才,他竟替阮俊辉说话,而反驳阮芷秋的事情。
“不会。”阮芷秋展眉微笑,“我虽不理解,但我知道外祖父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缘由。若是不便告知于我,便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