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扬扬手,让他们退下,又指了指凌烨,凌烨便继续说。
“其二,私铸军需,昔年凌元帅私设铸造场铸军需,查获箭镞六千余……”
第二条还未说完,皇上不耐烦的摆摆手:“都是陈年旧历,大战在即,朝中调度不及时,辎重不能及时运送,元帅集合灌江府周围百姓铸兵器,虽不合规,但奏本很快便归于先皇案前。先皇曾特批,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而后战役结束,军需等物都如数归朝。这样的事情还翻出来说什么?你自己看,还有什么不是老黄历的,再读与朕听。”
凌烨便一条条看下去,这嘴巴却不曾张开过,一份折子看完了,看到最后一条,才又开了口。
“造图谶妖言蛊惑百姓,让百姓爱戴凌家而疏远萧皇。民间诸多言论,说元帅乃天神,只普天之下唯有帝王该是神仙之姿,凌家此举,意味深远!”
凌烨读到最后,声音里带了讥讽笑意,“皇上,此奏折三十八条,前面三十七条都是祖父为将时领兵发生的事情,最后这一条,则是一直以来发生的,若真论有罪,这一条足矣。”
三十八条。
阮芷秋有些恍惚,前世阮俊辉上位做了右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弹劾凌家,罗列罪状共七十四条。如今少了将近一半,倒是称奇。
凌烨又将折子翻了翻,翻到前面继续说:“对了,这里还有一条,说凌元帅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见了皇上竟不行跪拜大礼,是大逆不道之罪。”
底下跪着的凌剑嘴角抽了抽,他有腿疾,平日膝盖弯曲都艰难,故而每每入宫,皇上都不许他行礼,但私下便罢,若是朝会或者人多的时候,便是在难受,他也要尽力行礼的。
皇上听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说:“师父腿疾不便,跪了这样久一定难受。来人,给朕之师赐座,再拿一条毯子过来,将他的膝盖盖上,免得受凉。”
这还用继续分辩了?皇上根本不认这些罪。
凌剑连忙磕头:“皇上,臣未能教养好长孙,罪该万死,不能受皇上之恩。”
皇上道:“刚才你外孙女说了,不能因凌升荣是你孙子而姑息。同样的,朕信任你,行事不妥的是他,也非是你。更何况世家之中,哪里没两个败类?便是皇室,瞧瞧奉亲王年轻时多么糊涂,也是年岁长了之后,才成熟些许。”
这是将凌升荣犯事的缘由,归于他年轻之故。
“更何况,事情真相不明,师父又何必一味揽罪?云安与世子夫人都说了,她们相信凌升荣,朕——姑且也信之。”
凌剑亦是老泪纵横,连连磕头:“臣多谢皇上恩典,多谢皇上信任。若此事当真乃升荣所为,臣愿意亲自行刑,绝不姑息。”
三皇子一时有些愣怔,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有些慌,看向母妃,又看向舅父——便是站在殿内的庆远侯。
庆远侯自己都灰头土脸,他第一个站出来指责,可没想到皇上竟然这样偏袒凌家,他根本无法想象。
也就是这时候,从殿外走进来一人,上前躬身行礼:“皇上,臣听闻皇上宣召,特此前来。”
凌升荣来了,他身着侍卫服饰,但依旧是那副温润模样,目光柔和眉目清明,哪里有一丝醉酒的模样。
这样子刚刚还义愤填膺的那些人,也都有些愣怔,凌世子这么快,就醒了酒?
应贵嫔抱着妹妹缩在应家人的席位上,一直要守个结果,这会儿是最先反应过来,尖叫着喝道:“来人,将他押下去杖毙,杖毙!”
侍卫们听的是皇上的安排,虽应贵嫔是宠妃,没有皇上的吩咐,他们也不敢行动。
凌升荣露出错愕神色,目光从应贵嫔身上滑过,实在不能不注意到被裹得紧紧的狼狈的应欢琼。
“敢问贵嫔娘娘,臣所犯何事?”
应欢琼看见他的目光,刚才的绝望消散了大半,竟露出点点羞怯来。她原本是认定了凌烨,那个救她于水火中的郎君,所以被欺凌的时候羞愤欲死,但是绝望之余,又要替自己打算。
凌升荣虽不如凌烨好看,但乃国公世子,且模样亦是俊美又更温润,就这么一个眼神,便让她心悸。
倒是不怪她,当时黑灯瞎火被拉进去,她一直背对着凌升荣,晃眼间只看到侍卫服侍,便是这番样子,并没有看清凌升荣的脸。
现下想一想,若是看清了,许是自己也不会那样痛苦……
应贵嫔则恨得咬牙切齿:“你还有脸说,你对我妹妹做过什么,现下都忘了吗?”
凌升荣显然是吓一跳,连忙正色道:“贵嫔娘娘慎言,臣今日内宫当值,一直巡防不曾懈怠,怎可能做什么不轨之事?”
“你胡说,你不好好当值,跑去酗酒,酗酒之后……”应贵嫔分辩的时候愣怔住,连忙问,“你方才说什么?你在哪里当值,不是在南门当值吗?你怎么跑去内宫!”
凌升荣抿抿唇,大概了解了情况,解释道:“原本臣是在南门当值,但是入宫的路上遇着友人,提及他近日有些不适,内宫巡守却是不得歇。臣以为南门今日无事,便与他换过……这……”
应贵嫔呆愣住,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所以从一开始就弄错了?那害了妹妹的人,并非是凌升荣,而是另有其人?
在场的人听到这个变故,都有些诧异,毕竟所有人几乎都认定了,渎职之人就是凌升荣,突然说他与人换了值?
这时候有人想起凌烨的问话,问那侍卫认不认识凌升荣,那两个侍卫都不认识。而那应家女,竟然也不识得凌世子?
应夫人急急问:“与你换了值守的人,是谁?”
凌升荣面色肃然,微微皱眉,目光则看向平兴伯,缓缓说道:“是平兴伯府的康世子。”
平兴伯也是这戏中一人,之前就是他嘲笑说凌升荣心口不一,醉酒后说了那样多的妄言。他还得意洋洋,觉得自家儿子很有用,从凌升荣口中探得这样多的消息。
现在他整个人都要不好了,支支吾吾:“你……你胡说,我儿子他……”